近日《光明日报》“国学”版刊登了邢文先生的文章《浙大藏简辨伪》(以下简称《邢文》),对浙江大学收藏楚简的真实性提出了质疑。浙大楚简作为非考古发掘品,鉴定真伪确实很有必要,提出质疑也是无可厚非。但是读了《邢文》以后很是失望,该文既不相信科学检测数据,又避重就轻,对最重要的浙大楚简的文本内容一笔带过,反而过多地纠缠于枝节问题,貌似有据,实无理可言。由于《浙江大学藏战国楚简》刚出版不久,极大多数《光明日报》的读者未能目睹原书,不了解浙大楚简的全貌,而读《邢文》其貌似简牍鉴定界的权威,容易误导读者。作为浙大楚简的整理者,有必要加以回应。以下主要从文本角度论浙大楚简的真实性。
浙江大学藏战国楚简的主要内容为《左传》襄公九年、十年;其次是《日书》,分《玉勺》、《四日至》两篇,前者是以斗杓占星,后者是占物候;另有卜筮祭祷记录和遣策。其中简本《左传》中有不少和今本可相校勘,而《日书》的内容是首次发现,两者学术上意义上都非常重要。
以下在《浙江大学藏战国楚简》一书中,从校勘学和文字学两个方面摘引若干例子,供读者评判(文中讨论时引原简凡不涉及文字学上问题,释文用宽式。其中:()中为通假字,{}中为衍文,〖〗中为原缺文,[ ]中为简残所缺文。加下划线者为讨论内容。)
先引《左传》的例证。
1.晋人不得志於奠(郑),以者(諸)侯復伐之。十二月癸亥,门亓(其)三门。戊寅,齐(济)於阪陰,侵郑。(简67+简68,附图1·1)
按:今本作“门其三门。闰月戊寅”云云,“戊寅”上有“闰月”二字。杜预注:“此年不得有闰月戊寅。戊寅是十二月二十日。疑‘闰月’当为‘门五日’。”杜注后人肯定者较多,也有非议者。杜注谓此年无闰月与王韬、新城新藏考订之《春秋长历》相符,简文确无“闰月”二字,可证杜说甚是。至于杜注疑其为“门五日”之讹则不确,推测古抄本中“三门”下本衍一“门”字,后人以为是“闰”字之讹而改之,后又添加“月”字而致误至今。
2.范匄少于中行〖偃〗而上之,吏(使)左(佐){之}中军。韩起于{得之}少(栾)黡,而〖栾〗黑(黡)上之,吏(使)佐{之}上军。(简32+简33+简34,附图1·2)
按:今本“栾黡”后有“士鲂”二字,王引之《经义述闻》指出:“‘范匄少于中行偃而上之’,《传》文脱‘中行偃’三字。‘栾黡、士鲂上之’,又衍‘士鲂’二字。”杨伯峻《注》则以为王氏前说确、后说误。按王说甚是,简文确无“士鲂”二字,可证为衍文。至于《传》文脱“中行偃”三字,简文亦脱,当是此三字下原本皆有重文符号“”,后抄写过程中符号漏写(或底本墨迹脱落不清)所以致误。由此简文亦可知此三字的重文符号脱落较早。
3.福(偪)阳内启[门],者(诸)侯之士门焉。(简98+简99,附图1·3)
按:此句今本作“偪阳人启门”,“内”字今本作“人”。从上下文义看,当以简本为长。因古文字“入”、“内”互作,而“入”、“人”形近易讹,故今本误为“人”字。
4.公子騑﨤進曰。(简55,附图1·4)
按:﨤,“彶”字或体,今本“彶”作“趋”。《说文》:“彶,急行也。”“趋,走也。”按《诗·大雅·棫朴》:“左右趣之。”毛传:“趣,趋也。”《晏子春秋·问下》、《新书·连语》引“趣”作“趋”;《韩诗外传》二:“于是伊尹接履而趋。”《新序·节士》“趋”作“趣”。《说文》:“趣,疾也。”是“趋”通“趣”亦有急行义,简文“趋”作“﨤(彶)”当为同义替代。
5.以先君之兆(祧)凥之。(简75+简76,附图1·5)
按:凥,今本作“处”。《说文》:“凥,处也。从尸得几而止。《孝经》曰:‘仲尼凥。’凥,谓闲凥如此。”今本《孝经》“凥”作“居”;《楚辞·天问》:“昆仑县圃,其凥安在。”王逸注:“凥,一作居。”旧以为“凥”、“居”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