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加哥大學東亞語言與文明系)
(简帛网首發)
去年,兩千多支戰國竹簡入藏清華大學。主持整理工作的李學勤先生介紹說其中有不少《尚書》,
[1]遂引起關注先秦史的學人的熱烈期待。最近整理小組在《光明日報》連續發表了數篇簡短的研究文章,使門外學人得見些許真容。劉國忠先生的《保訓與周文王稱王》對篇頭的“惟王五十年”進行了討論。
[2]嗣後,姜廣輝、
[3]李銳等先生亦對這句話有所探討。
[4]本人過去研究商代積年時曾對周文王的紀年做過一些研究。
[5]如今有幸讀到先秦《尚書》類文獻中有關文王紀年的材料,遂產生了一些想法。現將淺見奉出,以求教于雅士高賢。
一、周文王的在位年數
關於周文王的在位年數,傳世文獻有明確的記載,可與《保訓》的“惟王五十年”比對。最重要的是《尚書·無逸》:“文王受命惟中身,厥享國五十年。”《史記·周本紀》也說:“西伯蓋即位五十年”。而《呂氏春秋·制樂》則謂“文王即位八年而地動,已動之後四十三年,凡文王立國五十一年而終。”《韓詩外傳三》亦云:“文王即位八年而地動,地動之後四十三年,凡蒞國五十一年而終。”關於二說的關係,周秉鈞先生的《尚書易解》認為:“文王享國五十一年,言五十,舉成數也。”
[6]過去研究商代積年時,我即依周說定周文王在位年數為五十一年。
劉文據《保訓》認為:“周文王在其即位五十年時患了重病,並留下遺囑,他去世的時間應該就在此後不久,因此其在位年數應為五十年。”實際上,患重病與去世並非是一回事,二者之間或短或長。文王在位五十年時年齡已經很大,而還能發表這樣的長篇大論(姜廣輝先生戲稱之為“竟似閒庭信步”),顯見離去世可能還有一段時間。可惜《保訓》篇的紀時只有年、日而無月。如果篇中之事發生在文王五十年的年底,那麼即使文王在此後不久去世,亦可能是在下一年了。現在看來,僅憑《保訓》的“惟王五十年”周文王的“不廖”,還不能排除文王共在位五十一年的可能。李銳先生在對比《保訓》的“五十年”和《呂氏春秋·制樂》的“五十一年後”斷定“文王在《保訓》所記事不久後就去世了。”
[7]顯然也是認為這兩個年數是可以相容的。僅就上引各種材料而言,文王在位五十一年的說法仍是比較可靠的。
二、文王受命
周人豔稱文王受命。然自漢代以來,學者多以斷虞芮之訟為受命之始。實際上周漢古書中關於文王受命之年共有三種說法:一是即位,二是斷訟,三是伐崇。經用考古類型學的方法對三種說法的文獻記載進行排比,年代最早的也最原始的說法是即位受命。此說在傳世《尚書》中有明確的記載。《尚書·無逸》:“文王受命惟中身,厥享國五十年。”歷代注疏家雖然對授命之主體的理解稍有區別,但是解釋此處“文王受命”為“即位”則亳無二致。《逸周書·度邑》:“王曰:‘嗚呼!旦,惟天不享于殷,發之未生,至於今六十年。”此處的“天不享于殷”與“文王受命”顯然是天命轉移這一大事的兩個方面。該文明確告訴我們文王受命發生于周武王未生之時,而且至武王末年約六十年。周文王在位五十一年,若加上武王在位的七年,自文王即位至武王末年共五十八年,約合六十年之數。
《保訓》篇的“惟王五十年”是迄今所見唯一有關周文王在位年代的材料。這條重要史料證明了周文王之時已經有了自己的王位紀年。將此條與上引《尚書·無逸》和《逸周書·度邑》對讀,顯然三者有關周文王即位之時已受命稱王的說法是一致的。實際上《尚書·酒誥》對文王即位之時的受命有更明確的說法,只是漢代以來的學者大都沒有讀懂。其文曰:“惟天降命,肇我民,惟元祀。”王國維認為“降命之命,即謂天命,自人言之,謂之受命;自天言之,謂之降命,”並將“元祀”解釋為“文王受命之元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