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周末:回忆你年轻时候的生活,你觉得自己是个嬉皮士么?
西尔斯:对,我就是一个嬉皮士。嬉皮士并不是流氓。世界上有两种人,一种人埋头工作,对世界不感兴趣;另一种人希望能理解全世界。一种人的世界是停滞的,一种人一直想探索前方的可能性。嬉皮士就是后一种。所以,很多嬉皮士最后变得很成功,比如史蒂夫·乔布斯。那些不是嬉皮士的人,最后都是普通人。
南方周末:为什么在学写汉字的时候,会想到要把所有资料电子化,从而和更多的人分享?
西尔斯:因为如果我花了这么多心血在一件事情上面,我希望后来者不必再浪费时间。最近的十年,我在研究中文的同时,还在重新学习物理学,做了几百页的笔记,都是用网页格式写的,这样一旦完善了,就可以马上放在网上和大家分享。这很像教师的工作。我一辈子做了很多种工作,但最让我骄傲的是教师。我在硅谷做程序员的时候赚钱很多,但是我觉得那就是收人钱财,替人办事。但是教师不一样,你总觉得你能改变他们的生活,哪怕只是一点点。
南方周末:你觉得为什么记者们会对你穷不穷特别感兴趣呢?
西尔斯:我花了很长时间意识到中国记者对我有没有钱很感兴趣,之前我只是觉得我回答了一些奇怪的问题。我想,可能就像你遇到一个乞丐,给他钱之前特别想确定他是不是个骗子。中国人很喜欢弄清楚到底有没有被欺骗,美国人可能会很快决定相信或者不相信,然后继续做事情。美国人几乎不会思考我穷不穷这个问题。另一方面,许多中国人在花钱做一件事情之前,常常要看能不能赚到钱。如果不能还做了,就变得难以理解。
南方周末:你觉得自己很穷么?
西尔斯:当然,在天津我的收入还可以维持生活开支,不能算是个很穷的人。虽然每月的收入只有四五千块,但是已经能够支持简单的生活和研究工作。但这在美国是不可能的,我在美国不太可能申请到工作,只能靠养老金开始生活。如果我现在开始申请养老金,每个月可以拿到750美元,我要去租最便宜的房子,然后去领救济粮,不可能有钱买网络服务、更新电脑、研究汉字。所以大家来确认我是不是穷人的时候,我也不能说什么别的,因为我确实不富有。
南方周末:这两天许多来拜访你的人说,你为中国文化保护做的事情让中国人汗颜,你怎么看?
西尔斯:我觉得从理性上可以理解这种汗颜,但从感性上,不能理解。我觉得中国人没必要感到汗颜。这种“汗颜”告诉我,这些觉得汗颜的中国人觉得他们和外国人有本质上的不同。但如果我们假设人类起源以后,每对夫妇都生两个孩子,表兄妹之间不结婚,那么在20代人以后,400年内,大家都会成为亲戚。对于大部分美国人来说,一个中国人只是碰巧生在中国,本质上和他们没什么不一样。所以如果一个中国人做了我这样的事情,美国人可能会觉得很有趣,但是肯定不会汗颜。
南方周末:你觉得这样的汗颜会让一些中国人开始做汉字研究的工作么?
西尔斯:不会,我觉得汗颜的人,都是很团体主义的。他们觉得自己是团体的一员,他们在为整个团体汗颜,对于自己,他可能不会汗颜。大部分人会说“我们中国人”如何如何,为什么你要考虑“我们”呢?如果你想做,你自己去做就好了。
南方周末:中国人和美国人看待你的方式会有不同么?
西尔斯:我想,可以说,中国人尊敬我,因为我在做的是中文;而美国人会比较理解我,因为觉得我有趣。假设我在中国研究古代埃及文研究,可能就不会被人知道;但是觉得我有趣的美国人还是会觉得我有趣。对我来说,研究哪种文字对我来说没有本质区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