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乖伯簋的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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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乖伯簋的年代

乖伯簋，又名归伯敦、羌伯敦。初为清人潘祖年所藏，解放后归上海博物馆，现陈列于中国历史博物馆。《愙斋集古录》、《周金文存》、《两周金文辞大系图录考释》、《小校经阁金文拓本》、《上

海博物馆藏青铜器》、《金文总集》、《金文通释》、《商周青铜器铭文选》、《殷周金文集成》等均有著录。

乖伯簋铭文如下：

隹(唯)九年九月甲寅，王命益公征眉敖，益公告至，二月眉敖至见，(献帛)，己未，王命中(仲致馈)乖白(伯狐裘)。王若曰：乖白(伯)，不且玟(朕丕显祖文)、珷(武)，䧹(膺)受大命，乃且(祖)克(弼)先王，异(翼)自它邦，又(有)于大命，我亦弗穼亯(深享)邦，易女(锡汝狐裘)，乖白(伯拜)手(稽)首，天子休弗朢(忘)小(裔)邦，(归)刍(敢)对(扬)天子不(丕)鲁休，用乍(作朕)皇考武乖几王(尊簋)，用好宗朝(庙)，亯(享夙)夕，好(朋)友(雩)百者遘(诸婚媾)，用屯彔(祈纯禄)、永命，鲁(寿)子孙，(归)刍迈(其万)年，日用亯(享)于宗室。

乖伯簋的年代，目前多数认为在共王世，理由如下：

其一，乖伯簋铭中“眉敖”又见于“九年”卫鼎。同是裘卫诸器的五祀卫鼎中提到了“共王”，一般认这是生称，因此它们必为共王时器。所以乖伯簋也应同为共王时器。

其二，乖伯簋铭中“益公”又见于永盂等器。永盂铭中诸多人名可联系到穆王和共王时的标准器。这些就是乖伯簋为共王时器的见证。

其实，上述理由非常牵强。

首先， “眉”为国名，西周金文散氏盘中的眉，即《诗·大雅·嵩高》“王饯于郿”之郿，地在今岐山县东南的眉县境内，也是西周时期秦陇地区的一个小邦。武王伐商，眉(微)积极参与的程度可以用“不遗余力”来形容。“敖”系“君长之号” [01]。“眉敖”既然是眉(微)国国君，显然不可能只是一个人。所以，乖伯簋铭与“九年”卫鼎中“眉敖”为同一人的说法，明显难于成立。

其次，“益公”是爵称。在已知的西周金文中，有一家三代均为“井叔”的现象。因此，乖伯簋铭与其它铜器中中的“益公”是否就是一人，也难有定论。

一件有铭铜器的年代，不能只从铭文中的人名这一个方面去判断，而应从铭文所描述的情景中，找出具有时代特征的字、词和句式，然后再根据它们的类型来判断其所处的时代。在此，我们将从以下几个方面进行探讨。

首先，金文中记载周王赏赐裘的例子还有如下：

不寿簋：隹九月初吉戊辰，王在大宫。王姜易不寿裘。对扬王休，用作宝。

敔簋盖：隹十又一月既生霸乙亥，王才康宫，各齐白室，召敔。王易敔貈裘。敔拜稽首，敢对扬王休，用乍旅即，敔其迈人寿。

师酉鼎：隹王亖祀九月初吉丁亥，王各于大室，吏师俗召师酉，王亲袤师酉，易豹裘。曰：夙夜辟事我一人。酉敢拜稽首，对扬皇天子不显休，用乍朕文考乙白、宄姬宝尊鼎。酉其用追孝，用祈眉寿、彔、屯鲁。酉其万年子子孙孙永宝用亯孝于宗。

太师虘簋：正月既望甲午，王才周师量宫，旦，王各大室，即立，王乎师晨召大师虘入门，立中廷，王乎宰曶易大师虘虎裘，虘拜稽首，敢对扬天子不显休，用乍宝簋，虘其万年永宝用。隹十又二年。

在上面的例子中可以看到，同样是赐裘，所采用的方式却完全不一样。很显然，不同的方式代表着其年代也不相同。

与乖伯簋一样，铭文中有“王命某某馈”的金文还有如下：

貉子卣：唯正月丁丑，王各于吕，王牢于阹，咸宜。王令士道归(馈)貉子鹿三，貉子对扬王休，用乍宝尊彝。

簋：唯六月既生霸辛巳，王命眔吊父归(馈)吴姬饔器，师黄宾章一、马两，吴姬宾帛束，对扬天子休，用乍尊簋，季姜。

段簋：唯王十又四祀十又一月丁卯，王真毕蒸。戊辰曾，王蔑段历，念毕中孙子，令龏馈大则于段。敢对扬王休，用乍簋，孙孙子子万年用亯祀，孙子䀑引。

铭文中和太师虘簋同样有“王呼某某赐”的金文有以下数例：

穆公簋盖：隹王初女，乃自商师复还至于周，□夕，乡醴于大室，穆公侑卬王，兮(呼)宰□易穆公贝廿朋，穆公对王休，用乍宝皇簋。

史懋壶盖：隹八月既死霸戊寅，王才京湿宫，寴令史懋路筮，咸。王乎伊白易懋贝，懋拜稽首，对王休，用乍父丁宝壶。

师遽簋盖：隹王三祀亖月既生霸辛酉，王才周，客新宫，王诞正师氏，王乎师朕易师遽贝十朋，遽拜稽首，敢对扬天子不休，用乍文考旄叔尊簋，世孙子永宝。

师遽方彝：隹正月既生霸丁酉，王才周康寝，卿醴，师遽蔑历，侑王，王乎宰利易师遽圭一、篆章亖，师遽拜稽首，敢对扬天子

不显休，用乍文且它公宝尊彝，用匃万年无强，百世孙子永宝。

师汤父鼎：隹十又二月初吉丙午，王才周新宫，才射庐。王乎宰应易盛弓、象弭、矢、彤欮，师汤父拜稽首，乍朕文考毛吊彝，其迈年孙孙子子永宝用。

在以上金文中，有一些器物的年代是可以确定的。

不寿簋铭文中的“王姜”还出现在作册夨令簋、作册睘卣、叔簋、小臣鼎、鼎中，一般认为是康王妃，所以其制作年代显然在康王世无疑。

师遽簋盖和师遽方彝为共王时器。

穆公簋是穆王世之物，从“兮(呼)宰□易穆公贝廿朋”来看，此时“王乎某某易”可能行用的时间还不长。

不寿簋铭文中只记赐裘，敔簋盖、师酉鼎、太师虘簋铭文在赐裘之前，都有“召”的记述。而乖伯簋中除了“王命中致归(馈)乖白狐裘”外，并没有“召”的记述。由此看来，“王命某某馈”的行用时间应该在康王世之后且早于“王呼某某赐”。

貉子卣为西周早期后段，太师虘簋在西周中期后段。

可以将它们之间的关系列表如下：

王世	康王			穆王	共王
赐物方式	赐	王命某某馈		王呼某某赐
铜器名	不寿簋		乖伯簋			太师虘簋
		貉子卣	簋	穆公簋盖	师遽簋盖
			段簋		师遽方彝

 

从上表可以看出：乖伯簋和簋、段簋的年代应该在昭王世或穆王前期。

乖伯簋云：“王若曰：乖白，朕不显且玟、珷，䧹受大命，乃且克弼先王，异自它邦，又于大命，我亦弗穼亯邦，易女狐裘”。

这段话应该是王命文书，换句话说，王馈乖白裘其实就是王册赐乖白裘。册赐直到穆王时期才正式形成制度，由此，我们完全可以肯定：乖伯簋的制作年代在昭王世。

由形制纹饰上看，定乖伯簋为昭王时器也无可非议。

乖伯簋，呈弇口扁圆体形，兽首双耳衔环，圈足，通体瓦纹（平行横沟条纹），形制简美朴素。与遹簋、师虎簋、豆闭簋、即簋、询

簋、无㠱簋器形、纹饰密切相关联。

遹簋是穆王时的标准器。这种弇口圈足兽首耳全瓦纹簋，虽然流行于西周中期。其发端于穆王之前不是没有可能的。

再从铭文字体来看，乖伯簋的铭文字体中还残存着西周前期的某些特征，其中的文、武二字尤为突出。何尊、盂鼎都将周文王、周武王的文、武二字写作“玟”、“珷”；武王时的利簋、成王时的德方鼎、康王时的宜侯夨簋的武字，也是作“珷”。墙盘铭文也记有文王、武王，但文、武二字均不从王。可见，文、武从王，不是整个西周时期的特点，而是西周中期偏早以前的特征。乖伯簋铭中的文、武二字，与何尊、盂鼎等器铭写法一样，说明它们的时代距离不会太远。[02]

综上所述，无论是从文法类型，还是从形制、纹饰、字体方面看，乖伯簋都应是周昭王时器。

[01] 杨树达《积微居金文说》乖伯簋跋及再跋，中华书局，1997年，第184-186页。

[02] 唐兰也有类似的说法。参见《永盂铭文解释》，文载《文物》1972年第1期。

乖伯簋.pd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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综观以往西周金文中的对扬王休一类句式，其多数情况下出现在记册命赏赐结束与阐说造器铸铭原因开始的交叉处。

这样一来，对于对扬王休的理解就产生了分歧：一种意见认为，应作为册命赏赐的结束语，是在接受周王赏赐时对王命的答谢与称扬之辞；还有另一类意见以为，当是后半内容的开头语，是事后阐说的制造铜器并铸刻铭文的原因。沈文倬则认为“对扬”是古代行赏或册命时的一种答谢仪式，这种仪式的具体内容已经失传，而“对扬”二字就是对这一仪式情状的概括性描述。[20]。

2009年引簋铭文的发现，则为对扬王休的争论画上了句号。

引簋铭文释文如下：

惟正月壬申，王各于龚大室，王若曰：“引，余既命女更乃祖，司齐师。余唯申命女，易女彤弓一、彤矢百、马亖匹，敬乃御，毋败绩。”引拜稽手，对杨王休。同僰追，孚吕兵，用乍幽公宝簋，子子孙孙宝用。

在引簋铭文中，对扬王休紧接着册命赏赐之后，而在其与阐说造器铸铭原因之间又插入了一段“同僰追，孚吕兵”的叙述。这就表明，对扬王休此时已经成为了举行册命典礼过程中的一项仪式，同时也是王命文书中的一部份。它既不是对王命的答谢与称扬之辞，更不是事后阐说的制造铜器并铸刻铭文的原因。

既然对扬王休是王命文书中的一部份，其出自撰写王命文书的内史之手显然是毫无疑问的。因此，在对扬王休的表述方式上或多或少会带上一些内史的个人特点。也就是说，对扬王休中一些特别的表述方式完全能够作为判定年代的标准。

笔者检索了282例对扬王休一类句子的金文后发现，其中与周王室成员有关的共有216例，这中间表述方式基本一致的有10种，计170例。其中以对扬王休数量最多，约占总量的近三成；而数量较多的前5种，则超过了总量的5/6。从时间上来看，扬王休、对王休和对扬王休主要在早、中期；对扬天子休和对扬天子不显休命则集中在中期；而对扬天子不显鲁休则属晚期最多(详见下表)。

 

对扬王休类型表

序号	类型	数量	序号	类型	数量
01	对扬王休	55	06	扬王休	8
02	对扬天子休	32	07	对扬天子不갏休	7
03	对扬天子不显休	31	08	对天子不显鲁休扬	5
04	对扬天子不显鲁休	15	09	扬天子休	3
05	对王休	11	10	对天子休	3

 

 

 

对扬王休演变表

康	昭	穆	共	懿	孝	夷	历	宣	幽
09
	07
			10
							08
06
5	3
05
5	5	1
01
21	31	3
02
4	23	5
03
1	22	8
			04
2	11

 

乖伯簋的对扬王休中就含有特殊的关键字“不갏”：隹九年九月甲寅，王命益公征眉敖，益公告至，二月眉敖至见，献帛，己未，王命中致馈乖白鼬裘。王若曰：……。乖白拜手稽首，天子休弗朢小裔邦，归刍敢对扬天子不갏鲁休。

对扬王休含“不갏”的还有如下7例：

善鼎02487：唯十又二月，辰才丁亥，王才宗周，王各大师宫，王曰：……。譱꽆敢拜稽首，对扬皇天子不갏休。

师父鼎02476：隹六月既生霸庚寅，王各于大室,司马丼白右师父，王乎内史驹册令师父，……。父拜稽首，对扬天子不갏鲁休。

师虎簋05371：隹元年六月既朢甲戌，王才杜，格于大室，丼白内右师虎，即立中廷，北向，王乎内史吴曰：册令虎，王若曰……。虎敢拜稽首，对扬天子不갏鲁休。

虎簋盖05399：隹卅年亖月初吉甲戌，王才周新宫，各于大室，密吊内右虎，即立。王乎入史曰：“册令虎。”曰：……。虎拜稽首，对扬天子不갏鲁休。

师遽簋盖05236：隹王三祀亖月既生霸辛酉，王才周，客新宫，王诞正师氏，王乎师朕易师遽贝十朋，遽拜稽首，敢对扬天子不갏休。

长甶盉14796：隹三月初吉丁亥，穆王才二淢㡴，穆王飨豊，即丼白、大祝射，穆穆王蔑长甶以逨即丼白，丼白氏夤不奸，长甶蔑历，敢对扬天子不갏休。

绅鼎02441：隹八月初吉庚寅，王才宗周，斿于比，密吊右绅，绅易禾于王五十秭，绅拜稽首，敢对扬皇不显天子不갏休。

在上述铭文中，长甶盉记有“穆王”的活动，是穆王时期的标准器。所以，其余(包括乖伯簋在内)的年代应该是在穆王前后，不可能延迟到西周晚期。

另外，在上述铭文中记述代王宣命的过程时，除了乖伯簋无“右”者外，其余的均有。而乖伯簋为“王命”，其余的则是“王乎”。如此看来，乖伯簋的年代无疑应该是这些金文之中最早的。

铭文中关键字的比对也证明了这一点。

 

铭文关键字比对表

	宝	易	酉	王	其	公	永	休
乖伯簋
师□父鼎
善鼎
虎簋盖
长甶盉
师遽簋盖
师虎簋

 

乖伯簋2.pd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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