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華六《鄭武夫人規孺子》札記一則

楚竹客

《鄭武夫人規孺子》簡2：（釋文用寬式）

必再三進大夫而與之偕圖。既得圖，乃爲之毀，圖所賢者焉申之以龜筮。

 

整理者注訓“圖”為“謀”，訓“乃”為“顧也，卻也”，認為句義是說“謀劃實施卻失敗”。“圖所賢者”之“所”訓為“其”，句義則無說。

按，此句標點或可商。簡帛網網友“魚游春水”懷疑“毁”字属下读。“得图”是君臣意见一致认可的，就“为之”。“毁图”就是有人反对，所以求助于龟策。（簡帛網簡帛論壇“《鄭武夫人規孺子》初讀”評論第30樓）說法很有啟發意義。又簡帛網網友“刘孟瞻”也指出，发布会当天晁福林先生指出“毁”有“批评”之意，毁誉之“毁”即此意。此句意思为：得到计谋，让大臣对计谋有所批评（对计谋提出意见）。（簡帛網簡帛論壇“《鄭武夫人規孺子》初讀”評論第28樓）

按，訓“毀”為“批評”，甚確。《論語·子張》“叔孫武叔毀仲尼。”《後漢書·郭太傳》“（謝甄）後不拘細行，為時所毀。”皆是類似的意思。簡文“毀”字當屬下讀，斷句為：

既得圖，乃爲之；毀圖所賢者，焉申之以龜筮。

 

“毀圖”就是對計謀的批評意見，“所賢者”就是說這些意見中尚有善而可從者。“賢”有“善”義，《禮記·內則》“若富則具二牲，獻其賢者於宗子。”鄭玄注：“賢，猶善也。”簡文“所”字亦不當訓為“其”，而是用為語助詞，或構成“所……者”的結構，用來修飾前面的主語“毀圖”，相同的用法如《論語·雍也》“予所否者，天厭之。”（看《虛詞詁林》第462頁）

整句意思就是說，對於計謀的批評意見有善而可從者，就再“申之以龜筮”，用龜筮來檢驗它們。後句的“焉”字當訓為“乃、則”，《大戴禮·王言》“七教修，焉可以守，三至行，焉可以征。”《家語》作“然後可以守”、“然後可以征”（看《虛詞詁林》第631頁）。又清華簡《繫年》簡53：“乃立靈公，焉葬襄公。”皆是此類用法。

曰古氏

斷句為：

既得圖，乃爲之；毀圖所賢者，焉申之以龜筮。

——似乎也不好理解？既然“乃爲之”（已經完成圖謀之事），還需要回頭“申之以龜筮”麽？

曰古氏

未能免俗，也猜測一二，聊博一粲。
這句話關鍵恐怕是在“毀”字的理解上。

斷句：既得圖，乃爲之毀圖，所賢者焉申之以龜筮。
——“毀圖”之“毀”，或是“禱祈除殃”之義。《周禮•地官•牧人》“凡外祭毀事用尨”《註》：“毀，謂副辜候禳毀除殃咎之屬。”
句意或是謂：已經得到諸位大夫對國家大事的謀劃，乃就這些謀劃舉行祈禱攘除災殃的儀式，其中比較好的謀劃再用占筮的方式決定最終選擇哪一種方案。

曰古氏

——至於爲何如此理解？
似可結合清華簡《程寤》篇的記載：
大姒……悟（寤）敬（驚） ，告王。王弗敢占， （詔） 大（太）子 （發），卑（俾）霝（靈）名  （祓） 。祝忻 （祓）王， （巫） （率） （祓）大姒，宗丁 （祓）大（太）子 （發）。敝（蔽）， 告【2】宗方（祊）  （社）禝（稷），忻（祈）于六末 山川，攻于商神， （望），氶（烝） ，占于明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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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王占夢之前，先要進行種種儀式：祓、忻（祈）、攻、氶（烝），最後才“占”。先秦時期的古人迷信，故推測“毀圖”之“毀”或當是“禱祈除殃”之義，即“毀”是屬於當時攘除災殃一類的迷信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