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費文彬:《考古圖釋文》作者非吕大臨論
在 2025/10/13 13:31:19 发布

《考古圖釋文》作者非吕大臨論

 

費文彬

杭州市蕭山區第二中等職業學校

 

北宋吕大臨撰《考古圖》十卷,爲現存最早金文專題著録。長期以來,《考古圖釋文》(以下簡稱“《釋文》”)被視爲該書的同作者配套續作。然而,上述觀點存在問題,不僅缺乏對于《釋文》的系統認識,同時也忽略了《釋文》與《考古圖》之間的重要差異。本文對此展開考論,認爲《釋文》作者雖難以確定,但應非吕大臨所作。

 

一、歷來争議

 

傳世《釋文》一卷,原附于《續考古圖》五卷之後,並缺名。二書傳本稀少,宋後絶少流傳。宋本爲錢曾于顧宸處所得,後經季振宜、徐乾學遞藏,又爲宋致奪去,去向不明。[1]錢氏曾據宋本影鈔,鈔本後入清宫天禄琳琅閣。嘉慶二年(1797),乾清宫大火,錢鈔本不幸被焚。[2]

 

現存的《釋文》版本,共有文淵閣鈔本[3]、文津閣抄本[4]、上海圖書館藏鈔本[5]、陸心源《十萬卷樓叢書》刻本[6]四種。據考證,文淵閣本與文津閣本的底本均爲天禄閣所藏錢氏影鈔本。[7]乾隆四十四年(1779),翁方綱完成了覆鈔本《釋文》的録副工作,並撰寫了四庫全書《考古圖》提要的初稿。上海圖書館藏本存翁氏隸書跋文,作“昔人云:‘書有誤,寧改污,勿挖補。’方綱書雖不工,然抄寫是書,竊意存此”,《十萬卷樓叢書》翁跋所無,知該本當與翁方綱鈔本關係密切。[8]光緒甲申(1884),陸心源于潘祖荫(字伯寅)處獲得翁方綱鈔本,並據以刊入《十萬卷樓叢書》。[9]總之,現存各種《釋文》版本應均祖出錢曾影宋鈔本。

 

由于錢曾所得宋本《釋文》作者缺名,歷代對于其作者歸屬争議不斷,至今主要有兩種觀點:其一認爲作者即吕大臨,其二主張爲趙九成。

 

持第一種觀點者,如翁方綱最初以弡中𠤱(弭仲簠,集成4627)“弡〈弭〉”字前後釋文不同,認爲《考古圖》釋“張”爲“後人附益”,並認爲“此《釋文》一卷當是大臨原本也”。[10]文淵閣《考古圖》提要繼承此説,指出二者“疑稍相牴牾”,推測其原因“或大臨削改未竟,偶爾駁文歟?”[11]近代學者容庚也持此見,指出《釋文》所引器物除伯姬鼎㝨鼎,集成2819)外均見于《考古圖》,並引楊銁《增廣鐘鼎篆韻》“吕氏《考古釋文》之語,器之名稱十九相同”,及《郡齋讀書志》“元祐中,吕大臨所載僅數百字”作爲佐證。[12]唐蘭起初反對此説(詳下文),後亦改稱“吕大臨作《考古圖》,同時又作了《考古圖釋文》(清代學者誤以爲趙九成作)”。[13]裘錫圭先生也讚同吕大臨爲作者,認爲“吕大臨另編有《考古圖釋文》,按韻收字,是最早的一部金文字彙(或謂此書爲趙九成所編,似非)。”[14]馬曉風的《宋代金文學研究》亦采此説。[15]近來學者如崔璨認爲“細审《釋文》與《考古圖》結構完整,前後(文彬按:知網黑體重排版“後”字原缺)呼應具有整体性,有一气呵成之感,以文字音韻學角度上来看,前後連貫,當爲吕大臨所作”。[16]

 

然而,翁方綱後來又否認了自己的觀點,據“宋翟耆年伯壽《籀史》下卷有‘趙九成著《吕氏考古圖釋》’”,轉而認爲“據此,則《釋文》一卷是趙九成撰,其卷前題詞蓋九成所爲也”。[17]唐蘭最初認同此説。[18]葉國良《宋代金石學研究》亦主張趙九成説。[19]《中國歷史文獻學史述要》贊同此論。[20]《宋代序跋全編》將《〈考古圖釋文〉序》署名趙九成。[21]《民國藝術史料叢編總目提要》也稱“《考古圖釋文》一卷,宋代趙九成撰”。[22]

 

總而言之,雙方的争論焦點在于對不同材料的采信和解讀。吕大臨説側重于兩書的内在文本聯繫及宋代文獻的間接記載,趙九成説則立足于外部文獻《籀史》的直接記録。然而正如下文所述,兩種觀點均未能系統、整體地審視《釋文》文本。

 

需加辨明的是,此處所説“趙九成”爲北宋末人,“九成”或其字。[23]《文史工具書的源流和使用》稱“清人以爲明代趙九成撰”,[24]《美术辞典》全襲其文,[25]將其與明代曾任鴻臚序班的寧波人趙九成[26]混淆,實不可取。

 

二、具體辨析

 

上述兩種觀點中,前者問題尤爲明顯。實際上,《釋文》與《考古圖》之間並非如崔氏所言的“前後呼應具有整体性”,甚至也不是文淵閣提要所稱“稍相牴牾”,反而存在顯著斷裂。

 

容庚先生所引材料亦有可商之處。其所引“吕氏《考古釋文》”亦可標點爲“《吕氏〈考古〉釋文》”,意即“對吕氏《考古》的《釋文》”,作者未必是吕大臨。特意標明“吕氏”,或因當時存在他書題名“考古”者,如《籀史》中所載有“李公麟《攷古圖》五卷”、“榮氏《攷古録》十五卷”兩種。[27]而其所謂《釋文》引器除伯姬鼎(㝨鼎,集成2819)外均見于《考古圖》,這也恰是反駁吕大臨作者説的有力依據。

 

(一)引器時序不合

 

首先需談及《考古圖》的成書年代問題。該書前有吕氏自序《〈考古圖〉記》,文末題“元祐七年二月”。文淵本書末重見,題作《〈考古圖〉後記》,末署“元祐七年歲在壬申三月上巳日”。按此,《考古圖》成書當在元祐七年(1092)。而其作者吕大臨的卒年,主要有1092年、[28]1093年、[29]1094[30]三種説法。由此可知,吕氏于《考古圖》成書後不久便已離世。

 

前已述及,《釋文》所引器物唯伯姬鼎不見于《考古圖》。檢現存宋代金石著作,“伯姬鼎”之名僅見于薛尚功《歷代鐘鼎彝器款識法帖》(以下簡稱“《法帖》”)卷十。[31]金石目録類文獻中,則僅有高似孫《緯略》卷十一《三代鼎器名》、[32]鄭樵《通志》卷七十三《金石略》[33]兩種提及。王質《詩總聞》卷十八《江漢》四章注亦引伯姬鼎文。[34]此外,《金石録》卷十二《鼎銘》引銘作“王格大室即位”。[35]遍檢宋代著録金文,似乎僅伯姬鼎銘文與此完全相合。

 

《法帖》約成書于公元1144年。[36]《緯略》成于嘉定五年(1212)。[37]《通志》始撰于紹興二十七年(1157),成于紹興三十一年(1161)。[38]《詩總聞》定稿于淳熙十五年(1188)。[39]《金石録》初稿成于趙明誠任萊州郡守時,時在宣和二年(1120)稍後,正式刊行在紹興十三年(1143)。[40]《宣和博古圖》的初修本成于政和三年(1113),重修本成于宣和五年(1123)之後。[41]該書收器數量衆多,編纂時向民間廣泛徵集文物,卻並未記載伯姬鼎。據此推斷,伯姬鼎的出土時間最早不會早于1123年,且最遲不會晚于1143年。如果此説成立,則直到吕大臨死後三四十年,伯姬鼎方才出土問世。吕氏固然没有明知身後事的神力,更不可能知道伯姬鼎的銘文。

 

退而言之,即便存在伯姬鼎于吕氏生前出土,並被某部早于《法帖》而今已亡佚的著作記録,且恰爲《博古圖》漏收的可能性,此設想不僅無文獻佐證,也實在過於巧合,難以成立。

 

因此,《釋文》引用伯姬鼎一事,與吕大臨的作者身份難以相容。

 

另外,《考古圖》卷三《雁侯敦》提到了“伯姬”,恐與伯姬鼎不涉。《穀梁傳·僖公二十五年》:“宋蕩伯姬來逆婦。”范寧集解:“伯姬,魯女,爲宋大夫蕩氏妻也。”

 

(二)釋文系統斷裂

 

本節逐個對比《釋文》不合《考古圖》釋文相異之處。

 

1.釋字有别者

 

《釋文》韻部

《釋文》釋文

《考古圖》釋文[42]

《考古圖》卷目

上平聲東部

𥼚

樵〈𥼚

卷三《弡中

盟工

卷四《父丁彝》

上平聲脂部

卷一《晋姜鼎》

卷三《𨚕敦》

𣬈

“从卣从比”

卷四《樂司徒從卣》

上平聲之部

卷三《周敦》

上平聲魚部

於〈㫃〉

卷三《周敦》

上平聲模部

匍有

匍(溥)有

敷宥

卷七《秦銘勳鍾》

上平聲灰部

图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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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父丁彝》

上平聲文部

{}

徽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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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弡中卡通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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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平聲元部

𧻚

𧻚

卷七《秦銘勳鍾》

上平聲䰟部

卷二《伯勳父圓旅甗》

上平聲寒部

卷三《伯庶父敦》

卷七《鄦子鍾》

上平聲桓部

卷三《弡中卡通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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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平聲先部

卷一《晋姜鼎》

下平聲宵部

𫤮

卷四《商兄癸彝》

下平聲麻部

𠦪

卷三《周敦》

下平聲庚部

卷一《晋姜鼎》

下平聲青部

丁〈丂〉(考)

卷一《公文本

AI 生成的内容可能不正确。鼎》

下平聲尤部

𫻯

卷三《周敦》

下平聲侵部

𫧻

卷四《單臩癸彝》

上聲腫部

图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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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父丁彝》

上聲紙部

卷四《商兄癸彝》

上聲語部

图片包含 游戏机, 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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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晋姜鼎》

上聲準部

卷四《樂司徒從卣》

卷七《秦銘勳鍾》

上聲緩部

𤕌

卷三《𨚕敦》

上聲獮部

𬲙

𬲙

卷三《周敦》

上聲果部

卷一《晋姜鼎》

上聲養部

卷一《晋姜鼎》

上聲有部

卷一《晋姜鼎》

𫸭

卷三《寅簋》

上聲𡪢

𬖨

图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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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牧敦》

上聲儼部

𦥘

卷三《周敦》

去聲寘部

卷七《秦銘勳鍾》

去聲至部

卷一《晋姜鼎》

卷七《秦銘勳鍾》

去聲志部

卷三《𨚕敦》

𪽉〈畀〉(眉)

卷三《弡中卡通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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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聲霽部

才上

上帝

在上

卷七《秦銘勳鍾》

去聲换部

𤔔

𤔔

(辭)

卷三《牧敦》

𤔲

𤔔

卡通人物

AI 生成的内容可能不正确。(治)

卷三《戠敦》

去聲效部

卷三《寅簋》

去聲号部

𠂂

𠂂(終)

卷三《𡚇敦》

去聲候部

文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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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父丁彝》

入聲屋部

𢍰

卷三《弡中卡通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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𫿃

图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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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I 生成的内容可能不正确。?〉

卷七《鄦子鍾》

入聲燭部

卷三《寅簋》

卷三《牧敦》

入聲質部

𠦪

卷三《牧敦》

成(盛)

卷三《弡中卡通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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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聲屑部

卷三《弡中卡通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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𬬚

卷三《弡中卡通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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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聲麥部

勤〈勒〉

卷三《寅簋》

入聲職部

𭣴

卷七《秦銘勳鍾》

入聲狎部

卷四《樂司徒從卣》

 

2.《釋文》缺釋者

 

《釋文》字部

《考古圖》釋文

《考古圖》卷目

疑字百部

𬱌

𬱌

卷一《晋姜鼎》

疑字百部

图片包含 文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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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夏)

卷七《秦銘勳鍾》

疑字厂部

卷三《周敦》

疑字又部

𬋴

卷三《虢姜敦》

卷三《戠敦》

𭆲

卷三《寅簋》

卷三《寅簋》

疑字二部

卷三《虢姜敦》

疑字貝部

文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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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晋姜鼎》

疑字水部

𣳀(?)

卷三《牧敦》

疑字宀部

卷三《牧敦》

卷三《寅簋》

疑字系部

𫒠〈係?〉

卷三《牧敦》

疑字皿部

图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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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牧敦》

𥃘

𥃘(釁)

卷三《太公缶》

卷七《秦銘勳鍾》

疑字馬部

卷三《寅簋》

𩢠(?)

卷三《寅簋》

疑字勹部

卷三《寅簋》

疑字革部

𩌏

卷三《牧敦》

疑字𠬞

卷三《寅簋》

疑字金部

卷三《弡中卡通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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𨨋

卷七《秦銘勳鍾》

疑字食部

卷三《弡中卡通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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疑字月部

(?)

卷三《小子師簋》

疑字𦥑

卷五《齊豆》

疑字丁部

𤲀

卷七《𤲀鍾》

疑字犬部

图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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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七《秦銘勳鍾》

疑字刀部

卷七《遲父鍾》

疑字攴部

𢽌〈㝅〉

卷五《伯玉𢽌盉》

象形

卷四《父乙卣》

𠔖

卷四《父乙卣》

無所從

𢼸

奴〈𢼸〉(微)

卷一《𡞩氏鼎》

卷三《周敦》

卷三《戠敦》

卷三《周敦》

卷三《弡中卡通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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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商兄癸彝》

 

又,《釋文》入聲《屋部》有“鹿”字,《考古圖》釋文未見一“鹿”字。

 

又,𬱌,《考古圖》卷一《晋姜鼎》釋“𬱌”,讀“頵”,《釋文》上平聲《諄部》釋“頵”,疑字《百部》缺釋,前後矛盾。

 

綜上,《釋文》所收篆文字頭凡808個,其中與《考古圖》相異者共計96個,其比例達到了11.88%。若排除極易辨識或位於固定辭例中的字頭[43],將其數量縮減爲一,則將剩餘662個字頭,比例可達到14.50%。考慮到吕大臨在《考古圖》成書後不久即去世,在如此短暫的時間内,其金文見解發生如此大的變化,並另撰一部釋文差異明顯的《釋文》,其可能性微乎其微。

 

因此,從二書釋文的顯著差異來看,難以認定其作者爲同一人。

 

(三)銘文字形錯亂

 

本節選取《考古圖》、《法帖》[44]、《宣和博古圖》[45](以下簡稱“《博古》”)及《嘯堂集古録》[46](以下簡稱“《嘯堂》”)與《釋文》對比字形,指出《釋文》字形明顯不合《考古圖》而與他本相合者。

 

器號

隸定

《釋文》

《考古圖》

《法帖》

《博古》

《嘯堂》

48

48

103

153

153

153

153

𠭯

153

𬀑

153

153

153

270

270

270

270

270

270

270

270

270

270

270

270

270

270

𫨱

270

𤤧

270

图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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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79

(下半)

603

942

988

𫷻

1484

2358

2490

2490

2717

2717

2717

𬹥

2717

𦓆

2717

2717

2753

2753

2753

𦓆

2753

2826

𢓶

2826

2826

2826

2826

2826

2826

2826

2826

2826

2826

2826

2826

𠨘

2826

𣏀

2826

2826

2826

3860

𱀵

3860

3920

4182

4182

𬋴

4255

4255

𤔲

4255

4296

4296

4296

4296

4343

4343

4343

4343

4343

4343

4343

𤕌

4409

4409

4409

4469

𠭯

4469

4469

4469

4469

4469

𤔿

4469

4469

4469

4469

4469

4627

4627

𬬚

4627

4627

4627

4627

𩛽

4627

4684

𱀵

4693

5397

𫤮

5397

口日

5397

7346

𡵂

9725

10160

10160

𩒳

10179

10341

𥂴

10341

 

由上表可見多處關鍵差異:鄦子鎛(集成48)“金”字,《釋文》上作“日”形,與《法帖》、《嘯堂》合,顯異于《考古圖》;王子吴鼎(集成2717)與伯戔盤(集成10160)“丁”字,《釋文》字形奇特,與《法帖》合,而《考古圖》形態常規;雝公鼎(集成2753)“月”字,《釋文》形態正常,與《法帖》、《博古》和《嘯堂》同,《考古圖》則字形態奇特;晋姜鼎(集成2826)“虔”字,字形與諸書都有一定差距,但和《法帖》全同;䧹侯簋(集成3860)蓋與器身分别有銘,蓋銘“尊”字有“廾”部,器銘無“廾”,《考古圖》僅收無者,而《釋文》作有;伯𦣻父簋(集成3920)“享”字,《釋文》字形僅與《法帖》相似;牧簋(集成4343)“寅”字,《釋文》字形與《法帖》同,形狀怪異,《考古圖》形態常規;叔良父盨(集成4409)“良”字,《釋文》字形爲《法帖》器銘,但《考古圖》僅收蓋銘;弭仲簠(集成4627)“無”字,《考古》下作“林”形,《釋文》及《法帖》雜亂不成形;等等。

 

綜上所述,關鍵銘文字形的對比顯示,《釋文》字形多處與《考古圖》迥異,卻與《法帖》高度吻合。雖然不能斷言《釋文》字形直接抄自《法帖》,但至少表明其依據的摹本來源並非《考古圖》,而與《法帖》所用底本關係密切。

 

雖然如此,不得不承認《考古圖》歷經傳刻翻摹,其字形直接未必反映原本情況,姑以置此,作爲存疑的補充證據。

 

三、結語

 

通過上述論證,可以明確見出《考古圖釋文》在釋文意見、銘文字形方面均與《考古圖》存在明顯矛盾,且所引伯姬鼎銘文出土時間晚于吕大臨卒年。由此可見,《考古圖釋文》與《考古圖》絶非“具有整体性”,且吕大臨在生前短時間内另撰一部差異如此之大的《釋文》的可能性極低。就此,我們認爲不當繼續認爲吕大臨是《釋文》的作者。

 

此外,文淵閣《考古圖》卷三《小子師簋》文末增一段文字,中有“懷人趙九成以爲從‘臣’從‘月’爲‘朢’字,理或然也”語,《釋文》疑字《月部》卻以此字未識。據此或可趙九成或許也並非《釋文》的作者,然亦不排除其後來改變觀點的可能。本文主旨在于論證吕大臨非《釋文》作者,且關於趙九成的史料匱乏,相關討論難以深入,故其作者歸屬暫不作定論。

 

總而言之,《考古圖釋文》的真正作者至今尚不可考,但應當並非吕大臨所作。

 

珍帚

2025614日草成

20251011日改定

 

拙作《考古圖三種校疏》于今年五月初步完成草稿,初版序言部分曾論及《考古圖釋文》的作者歸屬問題,主要依據在于兩書釋文内容所呈現的差異。稿件初成後,承蒙蕭禕科先生審閲,並對筆者所持觀點表示認同。先生説明,自己此前雖有類似看法,然未及深入考證。其後,筆者在繼續整理《釋文》過程中,注意到伯姬鼎及其銘文字形相關疑問,遂向先生請教。先生惠示去年與致陳哲先生回函一件,函中亦主張《考古圖釋文》非吕大臨所撰,並鼓勵筆者撰文探討此議題,且慷慨提供相關資料,本文由此得以醖釀並撰寫成文。初稿完成後,又蒙先生指點,對内容作了進一步補充與完善。後又請多位好友審閲本文,謹此一併致謝。

 



[1] 范楨:《北宋吕大臨〈考古圖〉的版本考察》,《藝術生活—福州大學厦門工藝美术學院學報》2014年第2期,第76頁。

[2] 李振聚:《論〈文淵閣四庫全書〉本〈考古圖〉的底本來源及其價值:兼論〈四庫全書〉纂修與清宫天禄琳琅藏書之關係》,《中國典籍與文化論叢》20201期,第194-204頁。

[3] 《考古圖釋文》,載《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840册,臺北:臺灣商務印书館,1986年。

[4] 吕大臨等:《考古圖 續考古圖 考古圖釋文》,顧宏義主編,北京:中華書局,1987年。

[5] 《〈續考古圖〉五卷、〈釋文〉一卷》,清抄本,上海圖書館藏,索書號:綫善821179-82

[6] 《考古圖釋文》,載王雲五主編《叢書集成初編》第1542册,上海:商務印書館,1936年。

[7] 李振聚:《論〈文淵閣四庫全書〉本〈考古圖〉的底本來源及其價值:兼論〈四庫全書〉纂修與清宫天禄琳琅藏書之關係》,《中國典籍與文化論叢》20201期,第194-204頁。

[8] 翁方綱:《跋》,載《〈續考古圖〉五卷、〈釋文〉一卷》,清抄本,上海圖書館藏,索書號:綫善821179-82

[9] 陸心源:《刻〈續考古圖〉序》,載王雲五主編《叢書集成初編》第1543册,上海:商務印書館,1936年,第2頁。

[10] 趙九成:《續考古圖》,載王雲五主編《叢書集成初編》第1543册,上海:商務印書館,1936年,第66頁。○文彬按:吕《圖》“弡”字不釋,僅引歐陽修《集古録跋尾》、薛尚功《歷代鐘鼎彝器款識法帖》釋“張”,翁説誤。

[11] 紀昀、陸錫熊等:《考古圖》提要,載《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840册,臺北:臺灣商務印书館,1986年,第93頁。

[12] 容庚:《考古圖釋文述評》,載吕大臨等著《考古圖 續考古圖 考古圖釋文》,顧宏義主編,北京:中華書局,1987年,第269頁。

[13] 唐蘭:《中國文字學》,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23年,第22頁。

[14] 裘錫圭:《文史叢稿:上古思想、民俗與古文字學史》,上海:上海遠東出版社,2011年,第143頁。

[15] 馬曉風:《宋代金文學研究》,陝西師範大學,2008年,第20頁。

[16] 崔璨:《吕大临〈考古图释文〉及小学成就》,《漢字文化》2024年第21期,第91-94頁。

[17] 趙九成:《續考古圖》,載王雲五主編《叢書集成初編》第1543册,上海:商務印書館,1936年,第67頁。

[18] 唐蘭:《懷鉛隨筆·書〈金石書錄目〉後》,載劉雨等整理《唐蘭全集》第2卷,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5年,第536頁。

[19] 葉國良:《宋代金石學研究》,臺北:臺灣大學中國文學研究所,1982年。

[20] 曾貽芬、崔文印:《中國歷史文獻學史述要(增訂本)》,北京:商務印書館,2000年,第369頁。

[21] 曾枣莊主編:《宋代序跋全編》第2册,濟南:齊魯書社,2015年,第722頁。

[22] 劉金柱、楊鈞、盧茂君編著:《民國藝術史料叢編總目提要》,北京:現代教育出版社,2015年,第38頁。

[23] 葉國良:《宋代金石學研究》,臺北:臺灣大學中國文學研究所,1982年,第63-65頁。

[24] 王明根、吴浩坤、柏明、胡禮忠:《文史工具書的源流和使用》,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0年,第380頁。

[25] 徐建融主編:《美術辭典》,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21年,第585頁。

[26] 张時徹纂修:《寧波府志》,明嘉靖三十九年(1560)刻本,卷四十一,第13頁。

[27] 翟耆年:《籀史》,載王雲五主編《叢書集成初編》第1513册,上海:商務印書館,1935年,第1-3頁。

[28] 文碧方:《關洛之間:以吕大臨思想爲中心》, 北京:中華書局,2011年,第2頁。

[29] 李如冰:《吕大臨生平有關問題考补:以藍田吕氏家族墓地出土文獻爲中心》,《漢籍與漢學》2022年第2期,第117-130頁。

[30] 張波:《吕大臨生卒年及有關其〈祭文〉之作者考辨》,《唐都學刊》2009年第2期,第92-94頁。

[31] 羅振玉:《宋代金文著録表》,載《雪堂叢刻》第23册,1915年,第11頁。

[32] 高似孫:《緯略》卷十一,載《守山閣叢書》第68册,清道光二十四年(1844)錢氏刻本,第6頁。

[33] 鄭樵:《通志》卷七十三,載《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374册,臺北:臺灣商務印書館,1986年,第3頁。

[34] 王質:《詩總聞》卷十八,載《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72冊,臺北:臺灣商務印書館,1986年,第33頁。

[35] 趙明誠撰,金文明校證:《金石録校證》,桂林:廣西師範大學出版社,2005年,第211頁。

[36] 李雨桐:《〈歷代鐘鼎彝器款識法帖〉研究》,哈爾濱師範大學,2024年,第25頁。

[37] 陳曉蘭:《宋本〈緯略〉考述》,《北京大學中國古文獻研究中心集刊》2017年第1期,第23頁。

[38] 黄曉巍:《化經爲史:論鄭樵〈通志略〉的生成》,《社會科學戰線》2023年第4期,第128頁。

[39] 王三毛:《王質研究》,南京師範大學,2007年,第183頁。

[40] 于婕:《趙明誠〈金石録〉成书研究》,天津大學,2021年,第20-21頁。

[41] 趙學藝:《〈宣和博古圖〉成书考》,《復旦學報(社会科學版)》20246期,第115-121頁。

[42] 文彬按:此欄中的“(?)”表示原文下方有一字空隙,可以推測原本應當有讀或釋。

[43] 例如:“彝”字下篆字頭有15個,“隹”字下有6個,“眉”字下有12個,“蘄”字下有5個,“無”字下有6個,“文”字下有4個,“尊”字下有7個,“䜌”字下有4個,“秊(年)”字下有4個,“揚”字下有7個,“疆”字下有3個,“姜”字下有3個,“王”字下有3個,“皇”字下有5個,“庭”字下有3個,“金”字下有3個,“是”字下有3個,“簋”字下有5個,“祖”字下有5個,“䭬”字下有6個,“亥”字下有6個,“寶”字下有13個,“享”字下有3個,“首”字下有3個,“受”字下有3個,“對”字下有4個,“穆”字下有4個,“月”字下有4個,“曰”字下又3個,“霸“字下有3個,“虢”字下有4個,“册”字下有3個,“錫”字下有34個,“萬”字下有10個,“壽”字下有8個,“福”字下有5個。又例如:“鐘”字相當容易辨認,其中5個字頭釋字正確且無通假情況,“雝”字下3個字頭、“龔”字下3個字頭、“言”字下3個字頭、“乃”字下3個字頭各自相近。

[44] 薛尚功著,于省吾編:《景朱刻本歷代鐘鼎彝器款識》,1935年,哈佛大學漢和圖書館藏。

[45] 王黼:《至大重修宣和博古圖録》,樂安蔣暘刊,1528年,中國臺灣圖書館藏。

[46] 王俅:《嘯堂集古録》,載《四部叢刊續編》子部第75册,上海:商務印書館,1934年。


本文收稿日期为2025年10月11日

本文发布日期为2025年10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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