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大三《哀誦》新編釋文
(首發)
陳琦
北京大學中國語言文學系
《安徽大學藏戰國竹簡(三)》公佈後,有關其中收錄的《楚辭》類文獻《哀誦》的討論頗豐。我們在閱讀網友們的意見後,形成了自己的一套編聯方案,並努力嘗試形成一個能供進一步研究的基礎釋文。今草此小文,以向學界師友請教。
本文體例:
一、釋文在《安徽大學藏戰國竹簡(三)》整理者原釋文基礎上改作,保留原簡上的符號。
二、本文並非集釋,僅在整理者破讀意見的基礎上略作增刪,吸收了少量網絡討論中我們認爲對問題推進有一定幫助的意見。爲節省篇幅,正文引用武漢大學簡帛網“簡帛論壇—簡帛研讀”板塊“安大簡《哀誦》初讀”http://www.bsm.org.cn/forum/forum.php?mod=viewthread&tid=15812中的意見時略去了網址。此外,網友“桑多涅”發表在復旦大學出土文獻與古文字研究中心網站上的《安大三〈善而〉〈哀誦〉新編釋文附韻讀》https://www.fdgwz.org.cn/Web/Show/12333一文中亦有不少好的意見,徵引時亦略去網址,僅作“桑多涅”。
三、本篇全文帶韻,韻腳字的釋讀、擬音以“桑多涅”文爲底本修改。韻腳以灰底標出,標注擬音與韻部、聲調。
一、《哀誦》編聯意見簡述
爲求簡潔,這裡只列我們認爲前人研究中正確的部分,其餘編聯意見可參武漢大學簡帛網“簡帛論壇-簡帛研讀”板塊“安大簡《哀誦》初讀http://www.bsm.org.cn/forum/forum.php?mod=viewthread&tid=15812中的網帖。
“臍厚螺”指出“1-2-16-17-18-6”可連讀[1]。按此說是。此部分韻腳先後押魚部平聲以及陽部平聲。如此編聯雖然簡背劃痕不連屬(參圖2),但在押韻與文句通讀上都比較合適。
“臍厚螺”進一步指出:“簡8與簡19簡背劃綫相接,簡14與簡3簡背劃綫相接,簡9與簡15簡背劃綫相接。”[2]後據此得出“4-5-11-12-13-14-3-9-15-22”的編聯方案。按此部分雖然照顧到了簡背劃痕,但文句通讀上有所缺憾,今不取。
後來“臍厚螺”根據以上意見做出了一份自己詳細的編聯方案,此不具引[3]。
“my9082”指出:“5-4-20-21-7,這幾枚簡似可編聯”[4]:
格于兩星。巫瞁之諶筮兮,載我以此麗貞。寢【5】憪憪其夢之兮,虞猶若此平生。靈威之來在我兮【4】,幾(冀)夫死其或(又)生。屈難吾將爲辭兮,吾序之以管【20】磬。聽從邦風以淫遙兮,行九德用不縈。歲奄奄其【21】戚我兮,氣浩蕩故愈盈【7】。
“憪憪”,注釋提到“憪然”有“寢視不安之貌”之意,夢境的發生是在臥寢時,所以把簡4排在簡5之後,並且“寢【4】憪憪其夢之兮”與下文“歲奄奄其【21】戚我兮”語法結構一致,疊音詞“憪憪”“奄奄”前各有一字。
進入夢境之後,已經死去的舜之魂魄形象降臨,看到此情景,希望他能死而復生,所以把簡20“幾(冀)夫死其或(又)生”這句話編在簡4之後。[5]
如此編聯,則這部分簡文能實現很好的對仗,當從之。此段押耕部平聲。
“my9082”又指出,“簡15應該與簡3編聯”:
“奏操索穆兮,樂風復初。亂狩南【15】州兮,祀禦于蒼梧。心嬋媛其西懷兮,□□□□□【3】。”
理由是:(1)押魚韻;(2)編聯之後出現“南州”一詞,而“南州”恰好在《楚辭》中出現過。《楚辭·遠游》:“嘉南州之炎德兮,麗桂樹之冬榮。”姜亮夫校注:“南州猶南土也,此當指楚以南之地言。”[6]
與《楚辭》中南州的辭例對應極好,可從。此段押魚部平聲,簡4末尾有殘斷,不確定是否換韻。
“my9082”進一步指出,“簡12有可能与簡22編聯”:
“重和倍?兮,怊懆【11】其煩拏。涕澹沱亦未隕兮,援參差以自娛。A憂【12】彌傷兮,聊以爰此離居【22】。”
本來悲傷哀愁,强忍淚水不零落,裝作堅强,反彈奏樂器以娛,這只能是暫時消憂,結果就是更加地憂傷。[7]
此部分押魚部平聲。其中用A字指代的是出土材料中習見的訓“撫”“定”一類意思的“
”字,恰好與下文的{彌}對舉,在辭例上很合適,編聯可以採納。
“my9082”最後指出“簡19似應跟簡5編聯”:
“遠弼(蔽?)而不見兮,通吾【19】格于兩星【5】”,因爲“遠”“不見”,所以要“通”、“格”(至),邏輯上是銜接的。[8]
實事求是地講,這一方案在辭例方面的證據並不堅强,但考慮到作爲耕部平聲韻段的簡5前可供選擇的押耕部平聲的簡文並不多(除了簡19以外,只剩下簡8了),這也是不得已的選擇。從按照此編聯方案復原的簡背劃痕圖(圖2)來看,簡19接到簡5前也是合適的。
“講不出再見”指出簡8後接簡11[9],“my9082”表示有可能,並給出了自己方案的編聯組[10]:
A.1-2-16-17-18-6,先後押魚部和陽部。
B.9-10,押魚部。
C.19-5-4-20-21-7-8-11-12-22,先後押耕部和魚部。
D.13-14-15-3,押魚部。
並認爲“此篇看來有不少缺簡”[11]。
後來“講不出再見”又指出簡10與簡19可連讀,辭例大致爲“康樂而不【10】皇(遑)”[12]。如此則在簡19是陽部平聲與耕部平聲韻段的轉折點。從按照此編聯方案復原的簡背劃痕圖(圖2)來看,簡10接到簡19前也是合適的。
綜合以上研究中可取的部分,我們形成了自己的編聯組:
a.1-2-16-17-18-6,先後押魚部平聲和陽部平聲。
b.5-4-20-21-7-8-11-12-22,先後押耕部平聲和魚部去聲。
c.13-14-15-3,押魚部平聲。
d.10-19,先後押陽部平聲和耕部平聲。
e.9,押魚部平聲。
所以將9、10兩簡拆開,是因爲先前學者們曾經一度無法將簡10編入文本中[13],同時簡9的韻腳字爲魚部平聲的“芋(華)”,而簡10的韻腳字爲陽部平聲的“昌(唱)”。二者如果相聯,則此處有魚部平聲到陽部平聲的換韻。我們知道,簡2中有確定的魚部平聲到陽部平聲的換韻,如果簡文中同時有這兩次同類的換韻,簡文的編聯絕對無法完成,所以簡9與簡10拆開是必然的。
桑多涅指出,“簡10應當有一陽部韻腳,據全篇用韻似當接簡6下”[14]。
循此,我們按照將各個韻段按照押韻相銜接起來的思路,可以將a、d、b三個編聯組前後相接,得到1-2-16-17-18-6-10-19-5-4-20-21-7-8-11-12-22,這樣就只剩下c、e兩個編聯組沒有跟主題相連了。因爲簡22是本篇竹書的最後一支簡,有絕止符號,所以c、e兩個編聯組必須提到編聯組a之前,也即整理者擬定的簡1並非一篇竹書之首簡。不少學者將我們方案中押魚部平聲的編聯組c拆散,分置於最前和最後,不可取。因爲最末的簡12、簡22押魚部去聲,無法將押魚部平聲的韻段插入其中,否則在聲調上不和諧,會形成虛假的平去混押的韻段。因爲編聯組c的首支簡,也即簡13簡首處的文字“㠯(以)
(逾)老可(兮)……”語義不全,所以編聯組c前必須再接上某支簡,如此方能使得語義完全。據此我們必須將e組的簡9放置與編聯組c之前(簡9恰好記錄了一個完整韻段的開頭),之後再依次接續a、d、b。
通過以上的操作,綜合先前研究者們提出的諸多編聯方案中可取的部分,我們最後得出了9-13-14-15-3-1-2-16-17-18-6-10-19-5-4-20-21-7-8-11-12-22的編聯方案。
按照此編聯方案,可製作簡文正面、背面原大圖版如下:

圖1

圖2[15]
如此編聯可以發現,本文全篇無一缺簡,全篇先後押魚部平聲、陽部平聲、耕部平聲、魚部去聲,韻例整飭,全篇基本可讀了。通過上文的編聯實踐,還有一個先前沒能預料到的情況。過去研究者們在編聯實踐中,幾乎沒有人懷疑過整理者擬定的簡1就是全篇第一支簡,因爲全篇確實有比較大篇幅的內容是帝舜二妃在帝舜過世後爲表懷念所作的“哀誦”。“哀誦”的對象重華就出現在簡2,距離全篇竹書的“開頭”也不甚遠。根據我們的意見,首簡由簡1改爲了簡9。這樣一來,“重華”就在整篇竹書的首簡出現了,相較於舊編聯還更合理。本文草稿曾認爲以新編聯方案中首句的內容看,這篇文獻似是楚人途經帝舜曾耕種過的歷山時的懷古之作,是作者用帝舜二妃的口吻寫作了這個作品。鄔可晶審讀此稿初版後指出,這篇文獻據新編聯方案來看,實際上是一個通俗性很强的俗文學文本,首段講的是作者本來要去懷古歌舜,結果中途結交了一個異性“譖人”[16]後引發了一系列故事。我現在轉而認爲這一意見是正確的。正文中僅有“昌(唱)曰”後的一部分是二妃爲帝舜所作的“哀誦”。簡1前的部分交待了作者在讀到“哀誦”前的個人故事背景,簡7“相曰”之後的部分是本文作者在讀到“哀誦”後的感悟與決斷。如我們的理解不誤,這可能是目前中國所見的最早的俗文學作品,實已啟《妄稽》之先河[17]。這樣看《哀誦》的篇題可能也未必非常合適了。當然,就全文的內容來看,現在的篇題《哀誦》也並非完全沒有合理性,爲便稱引,姑仍沿《哀誦》舊題。
二、《哀誦》釋文
至鬲(歷)余[18]𰆺(作)
(徽)索風[19]可(兮),㠯(以)𰗕(謠)[20]童(重)芋(華)。[21]*wˤra魚平
(轉)㠯(以)交塙(姣)[22]好【九】㠯(以)
(愉)老[23]可(兮),塙(姣)
(盡)
(閹)亓(其)㠯(以)
(娛)[24]。*ŋʷa魚平
士女[25]㠯(以)頌(容)與可(兮),莫皇(遑)[26]【十三】室
(家)。[27]*kˤra魚平
(差)誐=(俄言)[28]亓(其)
(譖)人[29]可(兮),𡝃(步)
(賢)[30]子之倌(館)居[31]。ka魚平
𦵯(蓋)𫊟(吾)才(在)湘【十四】可(兮),咸樂九都。*tˤa魚平
(奏)𣀉(操)索(素)穆[32]可(兮),樂風𰻇(復)初。*tsʰa魚平
𡄹(亂)𰡧(狩)南【十五】州[33]可(兮),祀
(禦)于蒼
(梧)。*ŋˤa魚平
心連
(媛)[34]亓(其)西[35]褭(懷)可(兮),□□□□[36]。【三】魚平
玄玉㠯(以)下
(席)可(兮)[37],
(蹇)[38]亓(其)才(在)喪(蒼)[39]
(梧)。*ŋˤa魚平
亓(其)
(二)[40]配(妃)𫺕(悼)之可(兮),乍(作)𪪋(兹)【一】哀誦㠯(以)齋童(重)芋(華)。*wˤra魚平
昌(倡)曰:南𬪇(國)義(宜)竺(竹)[41]可(兮),松
(直)楮倀(長)。*draŋ陽平
羅【二】
(樹)川
(潯)[42]可(兮),戶(扈)[43]沅澧湘。*saŋ陽平
腹(復)命𬅸(上)
(御)可(兮),備(服)事宜皇[44]。【十六】*wˤaŋ陽平
攷(巧)
(倕)
(集)折(制)[45]可(兮),郘(呂)均(韻)
(沉)𬀑(揚)。*laŋ陽平
六聿(律)和比可(兮),麗(離)會[46]而【十七】不爽[47]。*sraŋ陽平
會
(肆)城(成)縣(懸)[48]可(兮),駕
(逝)之相=(將將)。[49]*tsaŋ陽平
晝𠱾(時)[50]
(燕)凥(處)[51]可(兮),
(昔)[52]【十八】
(友)𡪷(寢)牀。[53]*dzraŋ陽平
三
(夜)之長𱘦(閒)[54]可(兮)[55],滔(悠)𫊟(吾)心之羕=(洋洋)。[56]*jaŋ陽平
鵃(鵰)[57]鸛䳶(雞)𨟻(獎)[58]【六】可(兮),𢛧(唯)可(何)
(囂)[59]亓(其)與𫊟(吾)交昌(唱)[60]。*tʰaŋ陽平
女
(鳩)
(嘉)之[61]可(兮),康樂而不【十】皇(遑)[62]。*wˤaŋ陽平
凥(處)夫流黃(潢)可(兮),孤
(宅)此同(洞)𮎺(庭)。[63]*lˤeŋ耕平
(遠)弼(拂)[64]而不見可(兮),通𫊟(吾)[65]【十九】
(格)[66]于兩星。*sˤeŋ耕平
巫瞁[67]之諶
(筮)可(兮),
(載)我㠯(以)此麗占<貞>[68]。[69]*treŋ耕平
𡪷(寢)【五】
=(憪憪)[70]亓(其)
(夢)之可(兮),
(虞)[71]猷(猶)若此坪(平)生。*sreŋ耕平
霝(靈)愧(威)[72]之𰙬(來)才(在)我可(兮)【四】,幾(冀)夫死亓(其)或生[73]。*sreŋ耕平
屈難𫊟(吾)𨟻(將)爲𲁦(辭)[74]可(兮),𫊟(吾)悆(序)[75]之㠯(以)
(管)【二十】聖(聲)。[76]*l̥eŋ耕平
從邦風㠯(以)逕〈𨓮(淫)〉[77]
(遙)可(兮),行九惪(德)甬(用)不縈(營)[78]。*weŋ耕平
𫻴(歲)𪉟=(奄奄)[79]亓(其)【二一】
(就)我[80]可(兮),忾(愾)晧(浩)𧼮(蕩)古(故)愈𦀚(盈)。*leŋ耕平
相曰:方員(圓)之
(二)[81]女可(兮),暴(表)【七】亓(其)曾城。[82]*deŋ耕平
𫊟(吾)𨟻(將)㠯(以)
(發)[83]此𢝊(憂)𰟅(氣)可(兮),爰𫊟(吾)心之不□[84]。【八】耕平
讙秋(愁)[85]漸隻(獲)
(斷)可(兮),睘(環)泊(迫)
(均)鳴。[86]*mreŋ耕平
童(重)
(和)伓(倍)𬢙(累)可(兮)[87],
(怊)喿(懆)【十一】亓(其)
(煩)
(絮)。[88]*n̥as魚去
涕
(澹)沱亦未員(隕)可(兮),援
(篸)
(𥰭)㠯(以)自
(悟)[89]。*ŋˤas魚去
(
)[90]𢝊(憂)【十二】𢣭(彌)
(傷)可(兮),翏(聊)㠯(以)爰此麗(離)居[91]。【二二】*kas魚去
2025年12月5日急就
[1] 臍厚螺,18樓,2025年12月2日。臍厚螺,48樓,2025年12月4日。
[19] 整理者釋文:
(微)索(朔)風。
桑多涅釋文:
(徽)索風(諷)。
桑多涅:“徽”“索”均指琴弦,“作徽索”即指彈琴。
【陳琦】鄔可晶賜告,此處的風不煩破讀,與下文的“樂風”所指一致,應是一種音樂。
[22] 整理者釋文:塙(舊)。
桑多涅:塙。
【陳琦】鄔可晶賜告,此字疑當讀爲訓好之{姣}。陳琦按:《楚辭·九章·惜往日》“妒佳冶之芬芳兮,嫫母姣而自好”與《楚辭·大招》“滂心綽態,姣麗施只”中均出現了此詞,洪興祖《補注》訓《九章》中的“姣”爲“妖媚”,似頗可參。
[24] 整理者釋文:塙(咎)
(盡)
(覃)亓(其)㠯(以)
(誤)。
芙寧娜:塙(謞)
(進)
(諂)亓(其)㠯(以)
(虞/ŋʷa/)。詳參芙寧娜:《安大簡〈哀誦〉讀札》,復旦大學出土文獻與古文字研究中心網,https://www.fdgwz.org.cn/Web/Show/11320,11月16日。
【陳琦】鄔可晶賜告,“
”疑讀爲{閹}。《孟子》“閹然媚於世也者,是鄉原也”,指曲意逢迎。韻腳字“
”當讀爲“娛樂”之{娛}。“姣盡閹其以娛”指“姣好”盡曲意逢迎之態以戲樂。
按,“𪉟(鹽)”雖爲中古以母字,但从此字可以累加“監”,以及出土文獻中一些比較確定的與“奄”聲字相通的辭例(白於藍《簡帛古書通假字大系》,福建人民出版社,2017年,第1394頁。)看,此字的聲符蓋爲所謂與牙喉音相接觸的KL類或者J類以母,故讀爲{閹}未必不可取。
[26] 整理者釋文:莫(暮)皇(惶)。
Cioran:抱小先生(“錦州抱小”公衆號、復旦網)調整了簡12—13的句讀,以“家”字絕句入韻,甚是。全篇韻文的下句一般都是四字或六字句(虛詞不論),“莫皇室家”與之相符。整理者讀“莫皇”爲“暮惶”,義不相屬,當改讀爲“莫遑”。“遑”的用法相當於沈培、史文磊等先生討論的“暇”,由“空閒”義發展出情態功能,《詩經》常見,“莫暇”即“沒有人有空、沒有人能夠”。激流震川2.0先生指出“士女”當如字讀,“士女以容與兮”指青年男女逍遙遊戲。後文“室家”當與此有關。《小雅·常棣》:“宜爾室家,樂爾妻帑。”《詩·周南·桃夭》:“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於歸,宜其室家。”孔疏:“《左傳》曰:‘女有家,男有室。’室家,謂夫婦也。”整句大概是說,年輕男女們都悠閒玩樂,沒有人去經營家庭。這在詩人眼中大概是不務正業的行爲,後文“讒人”的可能也是這些人。(兩句如抱小先生所言,不應分屬不同段落)後文簡19“……皇處夫流潢兮,孤宅此洞庭”,遠指詞“夫”和近指詞“此”相對,兩句語意也應該相反。頗疑此處“皇”也應讀爲“遑”,其前或可補出“不”或“何”,“不/何+皇(遑)”即不能、怎麼能。整句表示自己不能夠居處在舜死去的那片湘水流域,觸景傷情,所以選擇孤單地來到洞庭湖畔,後文“遠避而不見兮”即闡明避居的原因。
Cioran,42樓,2025年12月3日。
[27]
字整理者屬上句讀,今從抱小屬下讀。詳參抱小:《安大簡〈哀誦〉篇斷句一則》,復旦大學出土文獻與古文字研究中心網,https://www.fdgwz.org.cn/Web/Show/12331,2025年,12月3日。
【陳琦】鄔可晶見告,此兩句應參照“Cioran”的理解,這裡應說的是一般情況,一般男女廝守在一起就沒空經營室家了。其實這也是指自己跟“姣好”交好,樂不思蜀。
[28] 整理者釋文:
(徙)誐=(言我)。
劉洪濤懷疑當讀爲“嗟俄俄”。參抱小:《安大簡〈哀誦〉篇斷句一則》,復旦大學出土文獻與古文字研究
中心網,https://www.fdgwz.org.cn/Web/Show/12331,2025 年,12 月 3 日。文末附記。
芙寧娜讀爲“誐=(峨峨)”。詳參芙寧娜:《安大簡〈哀誦〉讀札》,復旦大學出土文獻與古文字研究中
心網,https://www.fdgwz.org.cn/Web/Show/11320,11 月 16 日。
桑多涅釋文:
(嵯)誐=(峨峨)。
【陳琦】鄔可晶賜告,他疑此處的“
誐=”當讀爲“差俄言”,{差}訓“爽”“忒”,{俄}訓“衺”,“差俄言”就是說“姣好”說話反覆無常,邪僻,不守信,與下文“譖人”相合。
[29] 整理者釋文:
(讒)。
桑多涅釋文:
(讒)。
【陳琦】按此處的“
”字當讀爲{譖}。《安大一·詩·葛屨》簡100有“
=女手”,對應今本的“摻摻女手”。如此看來,出土文獻中的“𲁷”字當讀如齒音侵部,對應傳世文獻中的“譖”字。“
”應即在“𲁷”字基礎上累加義符“心”產生的或體。(關於“𲁷”字的釋讀,可參劉樂賢:《戰國楚墓竹簡字詞考釋》,收入其《戰國秦漢簡帛叢考》,文物出版社,2010年,第31—33頁。)簡文此處的“𲁷人”即《毛詩·小雅·巷伯》中的“譖人”,指進讒言、不信之人
[31] 【陳琦】此處的{居}往往被誤解爲名詞義的居所,實際上當理解爲動詞義的居住。“步賢子之館居”即步入賢人的館舍居住。此處疑指本文作者爲避譖人,步入賢人的館舍居住。從下文看,作者就是在此地受了帝舜與兩個妃子故事的教育,知道了什麼才是真正“琴瑟和鳴”的感情。
[32] 整理者釋文:索(肅)穆。
質量復位:“索”可讀爲“素”。“素”有樸素的意思。《吕氏春秋·知度》:“行其情不雕其素。”高誘注:“素,樸也。”“穆”有純的意思。《逸周書·謚法》:“布德執義曰穆,中情見貌曰穆。”孔晁注:“穆,純也。”“素穆”是近義連用,指樸素單純。“奏操素穆”指演奏的音樂樸素單純。
見質量復位,4樓,11月28日。
[33] my9082:編聯之後出現“南州”一詞,而“南州”恰好在《楚辭》中出現過。《楚辭·遠游》:“嘉南州之炎德兮,麗桂樹之冬榮。”姜亮夫校注:“南州猶南土也,此當指楚以南之地言。
詳參my9082,63樓,2025年12月4日。
[35] 整理者釋文:西(思)。
質量復位:“西”可讀爲“悽”。“悽”有悲痛、悲傷的意思。《楚辭·遠遊》:“意荒忽而流蕩兮,心愁悽而增悲。”洪興祖補注:“棲,痛也。”《玉篇》心部:“悽,悽愴也,傷也。”“悽懷”猶言“傷懷”。“傷懷”一語見於《楚辭》,指悲傷。《楚辭·九章·哀郢》:“心嬋媛而傷懷兮,眇不知其所蹠。”
見質量復位,4樓,2025年,11月28日。
汗天山:簡14-3:𦵯(曷)吾在湘【14】州可(兮),祀禦于蒼梧。心嬋媛其西懷兮,□□□□□。【3】
今按:“西懷”之“西”如字讀即可,謂向西懷念。“西懷”,猶如“南望”“西瞰”之類。 蒼梧,一般認爲即今湖南永州九嶷山(今有舜帝陵景區)。九嶷山是湘江發源地之一,其與湘江(其上游的瀟水、九嶷河等水流)的相對位置,基本上是東西方向,即湘江在西,九嶷山在東。二妃“在湘”,爲舜帝“祀禦于蒼梧”,故可謂“西懷”?
見汗天山,84樓,2025年12月5日。
【陳琦】按雖然汗天山對簡文的編聯意見與我們不同,但對“西懷”的解釋似可取。
[38] 整理者釋文:
。
胡桃讀爲“
(蹇)”,參胡桃:《說安大簡〈哀誦〉中的“煩袽”》注3,復旦大學出土文獻與古文字研究中心網,https://www.fdgwz.org.cn/Web/Show/11304,2025年10月10日。
[41] 整理者釋文:義竺。
激流震川2.0:簡2“南國宜竹兮,松植楮長”,“直”讀爲“植”、“植”“長”皆生長之義。簡文意謂南國之地宜竹,又生長有松楮。
激流震川2.0,9樓,2025年,12月1日。
[42]整理者釋文:
(駐)川
(潯)
汗天山:簡16:[木豆攵](樹)川潯兮,戶(顧)沅澧湘。 今按:若如上“脐厚螺”先生之重新編聯簡序,將簡16調整在前,則“[木豆攵](樹)”顯然如字讀即可,此字就是“樹”字。 前句言及“南國義(宜)竺(竹)可(兮),松植楮倀(長)”,此繼之以“[木豆攵](樹)川潯”,此樹於湘川岸邊者應當就是“竹”,頗疑簡文與“湘妃斑竹”的傳説有關……
汗天山,46樓,2025年12月4日。
桑多涅:
(樹)川
(鄩?)。
[44] 整理者釋文:宜(娥)皇。
蔣文指出,此處不應讀爲“娥皇”,當另作別解。詳參蔣文:《戲說“娥皇”(草稿)》,《中國簡帛學國際論壇2025會議論文集》,香港,2025年。
【陳琦】鄔可晶賜告,此處就應讀爲“宜皇”,此處指二女“服事”適配於舜很。二女的哀誦就是表現二女“宜皇”,對舜忠貞癡情。“宜皇”猶“宜室”、“宜家”。
[45] 整理者釋文:攷(巧)
(硾)
(集)折(筑)。
袁金平讀爲“巧倕集制”。詳參袁金平:《安大簡〈哀誦〉“巧倕”考》,安徽大學漢字發展與應用研究中心網站,http://hz.ahu.edu.cn/2025/1128/c6036a378851/page.htm,2025年11月28日。
【陳琦】鄔可晶賜告,{集}訓“就”,指的是工匠所作的東西完全合乎繩墨、制度。
[48] 整理者釋文:會
(逸)城縣(垣)
知至:簡18之「疒兔」當讀爲肆,縣讀爲懸,肆爲量詞,懸指縣鐘。
知至,43樓,2025年12月3日。
臍厚螺:簡17-18言奏樂之事,“會
成縣”顯然應讀爲“會肆成懸”,“知至”先生已指出。這是演奏編鐘編磬前的準備。
臍厚螺,45樓,2025年12月3日。
汗天山:【15】簡17-18-6:……會(合)肆成懸……
若如“脐厚螺”先生之調整,再結合以上眾多的校讀意見,可推知上面學者將簡18“會[疒兔]成縣”讀爲“會(合)肆成懸”是可信的。古代編懸鐘磬,懸鐘十六爲肆,此“成縣”顯然就是編鐘成懸之意。從文意上看,這句簡文也正好承接上文音律的內容。
汗天山,54樓,2025年12月4日。
[49] 整理者釋文:駕
(澨)之相=(相翔)。
蔣偉男讀爲“駕逝之將將”,詳參蔣偉男:《說安大三〈哀誦〉“駕逝之將將”》,簡帛網,http://www.bsm.org.cn/?chujian/9883.html,2025年12月1日。
[51] 整理者釋文:
(燕)凥(居)
講不出再見:簡18根據楚文字的用字習慣,“凥”用爲“處”。《禮記·經解》:“天子者,與天地參……其在朝廷,則道仁聖禮義之序;燕處,則聽雅頌之音。”
講不出再見,51樓,2025年12月4日。
桑多涅釋文:
(晏)凥(處)。
[52] 整理者釋文:芕(夕)。
質量復位:整理者認爲“△”是“夕”之異體,可從。不過,我們認爲“△”是从昔省聲、从夕聲的雙聲字。雙聲符字中有其中一個聲符簡省之例(參陳偉武:《雙聲符字綜論》,《愈愚齋磨牙集:古文字與漢語史研究叢稿》,上海:中西書局,2014年,第209頁)。阜陽漢簡有字作“[夕昔]”。陸錫興先生指出它是“夕”“昔”皆聲的雙聲字。另外,“△”與“[夕昔]”均用爲“夕”。而且出土文獻與傳世文獻中常見“昔”“夕”相通的例子,可知“昔”“夕”關係密切。
見質量復位,4樓,2025年,11月28日。
【陳琦】按質量復位指出此字从昔省、从夕,是。但認爲此字是昔、夕雙聲字則非。昔爲齒音字,夕爲邊音L系字,二者聲母遠隔,不可相通。傳世古書中有訓“夜”的“昔”。曾有不少學者認爲這類“昔”可直接讀爲{夕},非。此字蓋从“夕”,“昔”省聲(如“夜”字从“夕”“亦”省聲),專爲訓“夜”的{昔}一詞所造。近來有學者認爲訓“夜”的“昔”是{夕}一詞的聲母演變爲齒音後產生的新假借寫法,從《哀誦》中的此字看,恐未必。(邱瑞峰:《據出土文獻說上古漢語清鼻音及*L-系的歷時演變》,“中國古典學——利用古文字研究上古音的方法與實踐”學術研討會會議論文集,上海:復旦大學,2025年,第202—203頁。)
[53] 整理者釋文:
𡪷(寢)牀。
桑多涅釋文:“
(友)寢牀”。
【陳琦】按此處疑讀爲“昔【十八】
(友)𡪷(寢)牀”。全句爲“晝時燕處可(兮),昔友寢牀”,此處描寫的是兩個妃子的生活,白日燕處,夜晚共寢。
[56] 整理者釋文:滔𫊟(吾)心之羕=(漾漾)。
ee:“舀”可讀爲“悠”。安大一《詩經》簡2“舀才舀才”即今本“悠哉悠哉”,毛傳:“悠,思也。”又《說文》:“悠,憂也。”
見ee,13樓,2025年12月2日。
桑多涅:滔𫊟(吾)心之羕=(羕羕—恙恙/jaŋ/)。《楚辭·九辯》:“計專專之不可化兮,願遂推而爲臧/tsˤaŋ/。賴皇天之厚德兮,還及君之無恙。”即押平聲。
抱小:我們比較傾向ee先生的這種看法。訓爲“憂”的“悠”字亦作“陶”。……簡文“滔𫊟(吾)心之羕=(羕羕)”與上引《抽思》“傷余心之懮懮”及《思古》“悲余心之悁悁(悄悄)兮”爲同一句式。這種句式,都是句首字與句末二字(重文)形成義近而互爲補充的關係。所以“羕=(羕羕)”可讀爲“洋洋”,憂思之貌。《禮記·中庸》:“使天下之人齊明盛服,以承祭祀。洋洋乎如在其上,如在其左右。”鄭玄注:“洋洋,人想思其傍僾之貌。”《爾雅·釋訓》:“悠悠、洋洋,思也。”郭璞注:“皆憂思。”邢昺疏:“《詩·邶風·二子乘舟》云:‘中心養養。’此皆想念憂思也。洋、養音義同。”
由上所述,“滔𫊟(吾)心之羕=(羕羕)”即“滔(悠/陶)𫊟(吾)心之羕=(羕羕—洋洋/養養)”,就是吾心洋洋然憂傷的意思。言重詞複以形容之,乃楚人辭賦中常見的修辭方式。
詳參抱小:《說安大簡〈哀誦〉篇的“滔吾心之羕=”》,復旦大學出土文獻與古文字研究中心網,https://www.fdgwz.org.cn/Web/Show/12334,2025年12月4日。
[57] 整理者釋文:
(鵃)。
汗天山:簡6:“鵃”字,原整理者據《説文》爲説,然《説文》“鶻鵃”爲雙音節鳥名,是否可以單稱爲“鵃”,似無從證明。我們懷疑“鵃”當讀爲“鵰/雕”,是指雕鷲之類的猛禽。
汗天山,29樓,2025年12月2日。
易泉:赞同。雕/鵰、鹳、雞,分别爲活动于空中、水中、地上的禽鸟,从这看,读作“雕/鵰”更合适的。
易泉,31樓,2025年12月2日。
[59] 整理者釋文:𢛧(惟)可
(叫)。
【陳琦】此處的“
”可依諧聲讀爲{囂},指紛繁嘈雜。“
”蓋“囂”累增義符“言”的或體。疑此處當讀爲“𢛧(唯)可(何)
(囂)”,全句爲“鵰鸛雞獎【六】兮,唯何囂其與吾交唱。”鵰、鸛、雞都來幫助,他們與我合唱有什麼吵鬧的呢?
[60] 整理者釋文:與𫊟(吾)交。昌(閶)女(如)……
汗天山:“脐厚螺”先生的編聯大都可信,然獨於簡10不知置於何地,大概是因爲看到簡10在“交”下斷句,應該押宵部韻,故無法編聯。 今按:簡10當在“昌”下斷句,“交昌(倡/唱)”,謂交替唱歌,猶如後世之所謂對唱也。懷疑全句當讀爲“惟(誰)可[訁囂](叫)亓(其)與吾交昌(倡/唱)”。如此,簡10當押陽部韻,當是歸屬於陽部韻段中一支簡。
汗天山,55樓,2025年12月4日。
桑多涅:《文子·上德》:“是以聖人內藏/dzˤaŋ/,不爲物唱。”疑即押平聲。
[61] 整理者釋文:女(如)
(鳩)嘉(加)之。
汗天山:簡10:昌(倡)女鳩嘉之可(兮) 昌,讀爲“倡”當是,指倡優之人。女鳩,疑是《尚書》佚篇名《女鳩》中的人名。嘉之,即嘉獎、贊美之。
汗天山,34樓,2025年12月2日。
[62] 整理者原屬下作“皇(惶)”。
Cioran:抱小先生(“錦州抱小”公衆號、復旦網)調整了簡12—13的句讀,以“家”字絕句入韻,甚是。全篇韻文的下句一般都是四字或六字句(虛詞不論),“莫皇室家”與之相符。整理者讀“莫皇”爲“暮惶”,義不相屬,當改讀爲“莫遑”。“遑”的用法相當於沈培、史文磊等先生討論的“暇”,由“空閒”義發展出情態功能,《詩經》常見,“莫暇”即“沒有人有空、沒有人能夠”。激流震川2.0先生指出“士女”當如字讀,“士女以容與兮”指青年男女逍遙遊戲。後文“室家”當與此有關。《小雅·常棣》:“宜爾室家,樂爾妻帑。”《詩·周南·桃夭》:“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於歸,宜其室家。”孔疏:“《左傳》曰:‘女有家,男有室。’室家,謂夫婦也。”整句大概是說,年輕男女們都悠閒玩樂,沒有人去經營家庭。這在詩人眼中大概是不務正業的行爲,後文“讒人”的可能也是這些人。(兩句如抱小先生所言,不應分屬不同段落)後文簡19“……皇處夫流潢兮,孤宅此洞庭”,遠指詞“夫”和近指詞“此”相對,兩句語意也應該相反。頗疑此處“皇”也應讀爲“遑”,其前或可補出“不”或“何”,“不/何+皇(遑)”即不能、怎麼能。整句表示自己不能夠居處在舜死去的那片湘水流域,觸景傷情,所以選擇孤單地來到洞庭湖畔,後文“遠避而不見兮”即闡明避居的原因。
Cioran,42樓,2025年12月3日。
“講不出再見”屬上讀爲“皇(遑)”。
講不出再見,72樓,2025年12月4日。
[63] 整理者釋文:同(痛)𮎺(盈)。
質量復位:“同[艹呈]”可讀爲“洞庭”,即“洞庭湖”。《楚辭·九歌·湘君》:“駕飛龍兮北征,邅吾道兮洞庭。”五臣注:“轉道於洞庭湖上而直歸。”洪興祖補注:“原欲歸而轉道於洞庭者,以湘君在焉故也。《山海經》曰:洞庭之山,帝之二女居之。是常游于江淵,澧、沅之風,交瀟湘之淵,出入多飄風暴雨。注云:言二女遊戲江之淵府,則能鼓動三江,令風波之氣共相交通。又曰:湘水出帝舜葬東,入洞庭下。注云:洞庭地穴,在長沙巴陵也。《水經》云:四水同注洞庭,北會大江,名之五渚。《戰國策》‘秦與荊戰,大破之,取洞庭五渚’是也。”
見質量復位,4樓,2025年11月28日。
[64] 整理者釋文:𢐀(弼)
【陳琦】鄔可晶賜告,他疑此處的“弼”相當於古書中訓“蔽”之{拂}。有關《楚辭》中相關的訓“蔽”之{拂}的研究,可參郭在貽:《〈楚辭〉解詁》,收入其《新編訓詁叢稿》,浙江大學出版社,2010年,第67頁。
[67] 整理者釋文:巫瞁(决)。
ee: 簡5“巫瞁之諶筮兮,載我以此麗(離)占。”“巫瞁”亦是言爲巫者名“瞁”者,猶《楚辭•離騷》《楚辭•招魂》“巫咸”“巫陽”之命名方式。“諶筮”也可能是某種蓍草之專稱。
ee,13樓,2025年12月2日。
[68] 整理者釋文:麗(利)占。
臍厚螺:簡5的“占”字出韻,應是“貞”字之訛,楚文字“占”“貞”形近亦訛,包山簡、葛陵簡都有訛混之例。
桑多涅釋文:麗(
—貞)。
【陳琦】此處“麗”可如字讀,不煩改字。鄔可晶提示,麗可訓爲“數”,程少軒曾將出土材料中的“酈首”與此相聯繫(程少軒:《也談“隸首”爲“九九乘法表”專名》,《出土文獻研究》第15輯,2016年,第119—126頁)。這裡“麗貞”中的{麗}也當訓爲“數”,係用數字貞卜的卜法。此處看起來比程文中的相關材料在年代上更早,值得後續進一步研究。
[70] 整理者釋文:
=(怊怊)
汗天山:簡4:[刀卩心]=(昭昭)亓(其)夢之可(兮) 原整理者將“[刀卩心]=”讀爲“怊怊”,訓釋爲悵惘、悲傷貌。又或讀爲“𢢀𢢀”“憪憪”,訓釋爲寢視不安之貌。 今按:作爲描繪夢境之詞,懷疑“[刀卩心]=”當讀爲“昭昭”,清楚的樣子。今語談及夢到某人,也常會説到“清楚地看到”之類的話。
見汗天山,41樓,2025年12月3日。
【陳琦】按此字原形作
,整理者懷疑也可能从“𱘦”聲,讀爲訓不安貌的{憪}。從簡6確鑿無疑的“𱘦”作
形,與此字所从者無甚差別來看,此字確以釋讀爲“憪”字異體爲宜。
[71] 整理者釋文:
(夷)。
my9082:[吳心],也可能讀“虞”,《廣雅》:“虞,驚也。”
my9082,第24樓,12月2日。
桑多涅:似當訓“憂”。
【陳琦】鄔可晶賜告,他疑此處的“
(虞)”就指“虞舜”,此句講的是二女做夢看到舜仿佛像生前一樣,所以下文講“冀夫死其或生”,也應是二女希望舜能死而復生。
[72] 整理者釋文:愧(魂)
江流夜:簡4整理者所謂之“霝(靈)愧(魂)”,當據“愧”字在楚簡中的一般用字習慣讀爲“靈威”。《史記‧樂書》:“承靈威兮降外國,涉流沙兮四夷服。”
江流夜,39樓,2025年12月3日。
【陳琦】按此字原形作
,所从的“鬼”訛爲了“
”。
[73] 整理者釋文:幾夫死亓(其)或生。
講不出再見:簡20幾夫死亓(其)或生,似應讀爲:幾(冀)夫死亓(其)或(又)生。
講不出再見,21樓,2025年12月2日
汗天山:簡20:幾(豈)夫死亓(其)或生? 今按:幾,疑當讀爲“豈”,難道,表反問語氣。這句簡文有可能是指娥皇、女英二妃從死之事?
汗天山,第37樓,2025年12月2日。
[75] 整理者釋文:𭝛(悰)
耒之釋文:悆(豫)
耒之,5樓,2025年11月29日。
易泉:簡20 吾餘(從心)之以管 其中“餘(從心)”,原作“宗(從心)”。餘(從心)”,疑讀作序,指順序更替。《禮記·仲尼燕居》“升堂而樂闋,下管象武,夏籥序興。”鄭玄注:“序,更也。”
易泉,26樓,2025年12月2日。
[79] 整理者釋文:𪉟=(纖纎)。
質量復位:
簡21-22:“歲𪉟〓其彌傷兮。”此處斷句從耒之先生之説。不過,他將“𪉟〓”讀爲“嚴嚴”,我們並不贊同。楚辭中常見“歲”後接“忽忽/曶曶”。這裏的“𪉟〓”代表的詞義應與“忽忽/曶曶”相近同。基於此,我們認爲“𪉟〓”可讀爲“奄奄”,訓爲“急速貌”。“𪉟”讀“奄”的相關通假例證可參抱小《説安大簡〈哀誦〉篇的“颿憂”及其他》一文。“歲奄奄”指歲月飛逝。
質量復位,6樓,2025年11月29日。
[80] 整理者釋文:戚我。
桑多涅釋文:“
(戚)我”。
汗天山:簡7:首二字“戚我”,似當讀爲“就我”。就,趨近、靠近。 原整理者之所以以“戚”字“憂愁、悲傷”爲説,大概受到《尚書•金縢》“未可以戚我先王”句的影響?其實,此“戚”字傳統上也多是訓釋爲“親近、靠近”之義的。如《小爾雅》:“戚,近也。”周公設壇,大概是想更接近先王?
汗天山,47樓,2025年12月4日。
[82] 整理者釋文:曾(精)城(誠)。
質量復位:“曾城”可如字讀,指天庭,是古代神話傳説中天帝所居之處。“曾城”,亦作“增城”“層城”。《楚辭·天問》:“增城九重,其高幾里?”《淮南子·墬形》:“禹乃以息土填洪水以爲名山,掘昆侖虛以下地,中有增城九重,其高萬一千里百一十四步二尺六寸。”高誘注:“增,重也。有五城十二樓,見《括地象》。”劉文典集解:“《文選·遊天臺山賦》注、《前緩聲歌》注引,‘增’並作‘層’。《藝文類聚》八十三引同,惟六十五引作‘曾’,曾亦即層也。增、層古通用。”至於“表”,整理者訓爲“表達”。我們訓爲“顯揚”。《漢書·禮樂志》:“宜領屬雅樂,以繼絶表微。”顔師古注:“表,顯也。”“其”猶“於”。 整理者認爲“二女”指“二妃”,可從。“表其曾城”指(二妃)顯揚於天庭。
見質量復位,4樓,11月28日。
[84] 汗天山:簡8:爰(渙)吾心之不[寍/寧]。據韻腳及文意,末字或可擬補“寍/寧”字;爰,或可讀爲“渙”,離散。
見汗天山,30樓,2025年12月2日。
抱小:此處的“爰”似亦憂傷之義。《楚辭·九章·懷沙》:“曾傷爰哀,永嘆喟兮。”王引之云:“爰哀,謂哀而不止也。爰哀與曾傷相對爲文。《方言》曰:‘凡哀泣而不止曰咺。’又曰:‘爰、喛,哀也。’爰、喛、咺,古同聲而通用。《齊策》‘狐咺’,《漢書·古今人表》作‘狐爰’,是其證也。”可以爲證。
詳參抱小:《說安大簡〈哀誦〉篇的“滔吾心之羕=”》,復旦大學出土文獻與古文字研究中心網,https://www.fdgwz.org.cn/Web/Show/12334,2025年12月4日。
[86] 整理者釋文:……讙。穆(默)漸隻(獲)
(慱)可(兮),睘(環)泊(迫)
(均)鳴。
桑多涅:讙穆
(漸)
(雘—獲)
(斷)可(呵),睘泊𡋕(?)鳴。
【陳琦】按此處當讀爲“讙愁漸獲斷可(兮),環迫均鳴”,喧嘩愁苦漸漸斷絕,四周近處都有聲響。
[87] 臍厚螺:簡11“童(重)
(和)伓(倍)𬢙可(兮)”,整理者認爲“重”是“重複”之義,“和”爲“聲音相應”,“倍累”均有多義。依此解釋此句不通。我們認爲“和”即舊注訓爲“棺題”之“和”。《呂覽》與《戰國策》皆載惠施諫太子緩葬魏惠王時,提到季歷之墓遭水浸而“見棺之前和”。高誘注云:“棺題曰和。”鮑彪注云“棺兩頭木”。後世又有“柇”“𤖱”“𥞄”等異體。安徽淮南的武王墩大墓槨室的槨木上多寫有標明其方位、分室名稱、性質、編號等的文字,如“南樂府西和一”“西南首府南和四”等,這些“和”應是泛指“棺木”,舊注所謂“棺題”“棺兩頭木”也許并不準確,也可能武王墩大墓反映的是楚國葬制,“和”所指與他國有異。《哀誦》是楚人作品,“重和”應理解爲重疊之棺木。與之相應,“倍累”即多重束棺之索。《說文》以“纍”爲“累”正字,“纍,綴得理也。一曰大索也”,此取後一義。先秦葬制以棺束束棺,禮書對相關制度有記載。江奇艷先生對戰國時期楚墓束棺情況有詳細統計,指出不同墓之棺束“每道的周數迥然不同”,“江陵九店M744、M451橫向棺束每道達8-9周之多”。同時,一些楚墓棺槨的捆縛形式十分繁瑣複雜。這些楚墓的棺槨,稱得上“倍累”。“重和”“倍累”爲并列結構,“重”“倍”義近,“重和倍累”是《哀誦》作者描摹舜在楚地下葬之狀。揆之文義,“重和倍累”應是二妃回想起舜下葬時之情景,遂感到“怊懆其煩袽”(“煩袽”從胡桃先生讀法)。
見臍厚螺,14樓,2025年12月2日。
[88] 整理者釋文:
(褊)
(笯)
“胡桃”認爲當改釋爲“
(煩)
(袽)”,參胡桃:《說安大簡〈哀誦〉中的“煩袽”》,復旦大學出土文獻與古文字研究中心網,https://www.fdgwz.org.cn/Web/Show/11304,2025年10月10日。
【陳琦】今按,此處就應按傳世文獻讀爲“煩絮”。此韻段押魚部去聲。
[89] 整理者釋文:自
(虞)。
“胡桃”認爲此處當讀爲“自
(娛)”。參胡桃:《說安大簡〈哀誦〉中的“煩袽”》,復旦大學出土文獻與古文字研究中心網,https://www.fdgwz.org.cn/Web/Show/11304,2025年10月10日。
【陳琦】按此處讀爲{虞}{娛}均在開合口上不夠合適,我認爲當讀爲疑母開口魚部去聲的{悟},指經歷上面一番教訓之後幡然悔悟。{悟}有“覺”一類的意思,從“覺”从“見”看,
以“視*”爲義符也是極自然的。
[90] 整理者釋文:
(倦)。
臍厚螺指出當釋“
”,是。見臍厚螺,1樓,2025年11月17日。
知至:同意臍厚螺先生的意見,簡12憂上一字當隸定爲【孚風】,據清華一《耆夜》簡7【風孚】字的辭例與押韻、上搏簡《吳命》簡6【孚攴】字的語境,從孚聲的此字亦當從郭永秉先生說係表安寧、安撫等義之詞,然該詞在古書中似已失落(見《古文字與古文獻論集續編》257頁)。或準確來說,【孚風】憂之【孚風】的核心義素應即擺脫,解除。然究係何詞,仍有待探索。
見知至,8樓,2025年11月30日。
[91] 【陳琦】按名詞義表居所的{居}在上古漢語中有一個去聲的異讀,如《毛詩·唐風·葛生》中“居”與“夜”相押;《詩·唐風·蟋蟀》中“居”與“瞿”相押。此讀恰好在《楚辭·招魂》中有其例,“居”與“故”“賦”“假”相押。故此韻段仍是魚部去聲獨用。此處的“離居”並非隱世一類的意思,就是字面意義上的離開居所。鄔可晶見告,可能就是離開了先前所謂的“姣好”。
本文收稿日期为2025年12月5日
本文发布日期为2025年12月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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