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大秦簡《病方》“内閉”方字詞考辨及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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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開惠 李幾昊[1]
【摘要】北大秦簡《病方》載“內閉”方,已有研究釋“內閉”多與《五十二病方》“膏溺”“內復”相聯繫,多釋其爲小便不通,也有釋其爲大便不通者,恐不確,當釋爲大小便不通;舊説釋“尼”或爲屎,或爲尿,均不確,應如字讀,爲“近”義,言大小便不通,積於腹腸,腹盈腹痛手不可近,不可觸碰;“榆胕(柎)白者”之“胕”應改釋“付”,讀“朴”,指榆白皮,即榆皮的白色韌皮;梳理“榆胕(柎)白者”與“歍(烏)豙(喙)”在後世醫籍中治二便不通的記載,以方測證,進一步證明“內閉”謂二便不通;認爲“廷罷”之“廷”謂病情緩解,“罷”謂病情消歇、停滯,“適利以臥,廷罷而起食。必晦毋食爲之。”意謂“行便剛剛通利後就躺下休息,病情(二便不通、腹盈腹痛的症狀)緩解、停歇後起來並進食。一定要在晚上不進食時施行上述治療。”
【關鍵詞】北大秦簡《病方》;內閉;尼;榆胕(柎)白者;廷(挺)
北大秦簡《病方》載療“内閉”的醫方,文字較多,記錄三首醫方,含外治和內服兩種治療方法,與馬王堆帛書《五十二病方》、天回醫簡《治六十病和齊湯法》有一定關聯。目前,儘管整理者對一些疑難字詞進行了注釋,且有研究者結合釋文、注釋,對方中疾病與藥物進行了詳細考證,但此則醫方中釋文、注釋仍存在一定問題,對於其中疾病與藥物的認識也存在較大偏差,試粗論之,以教於方家。
整理者該醫方釋文如下:
人毋(無)故腹盈不能尼,是胃(謂)内閉,以水煮榆胕(柎)白者而㱃(飲)亓(其)汁,出矣。一曰取歍(烏)豙(喙)一七四背削之令白,而膏之,係亓(其)端,入(纂)中没之,亓(其)自出也。一曰,取榆胕(柎)白者一把,以酉(酒)五卮并一七三背煮之,令一卮,而㱃(飲)亓(其)汁,即衣,毋寒毋温,適利以臥,廷罷而起食,必晦毋食爲之。一七二背
無論是從出土簡帛醫方,還是從傳世醫方著作來看,按照醫方著作的書寫體例與一般格式,上述文字爲治“內閉”症的藥方,疾病主要症狀爲“人毋(無)故腹盈不能尼”。這段文字共記述三首醫方,其中後兩首以“一曰”開始,使用榆胕(柎)白者、歍(烏)豙(喙)、酒等多種藥物;第二首使用了動物膏脂,屬外治方,第三首以酒服用“榆胕(柎)白者”,爲內服方。其中,關於“尼”“內閉”“廷罷”幾語,無論是整理者注,還是其他已有研究成果,均存一定問題,仍然值得商榷。
整理者注:“尼,所指不詳,據上下文義,本方應爲治人膀胱脹滿卻小便不利者。《五十二病方》第205/192行有‘膏溺’方,針對疾病與此相同:‘膏弱(溺):是胃(謂)内復,以水與弱(溺)煮陳葵穜(種)而㱃(飲)之,有(又)(齏)陽□而羹之。’……廷罷,或指朝廷、縣廷公事完畢之時,‘必晦勿食爲之’,或指前一晚不要進食,唯飲其汁而臥,必至第二日上午自公廷歸時再進食,即‘廷罷而起食’。”[2]
依據上下文義,整理者認爲“尼,所指不詳”,但認爲其與小便不利相關,與《五十二病方》“膏弱(溺)”方有關。謝明宏認爲“尼”應讀爲“屎”,“腹盈不能尼”指腹部脹大,不得大便。[3]于業禮認爲“尼”與“溺”轉,當讀爲“溺”。[4]包伯航認爲“尼”應讀爲“泥”,指糞便。[5]
一、釋“內閉”
按照醫方文獻一般書寫慣例,“人毋(無)故腹盈不能尼”是疾病的主要症狀,其後“内閉”才是病名,將疾病主要症狀描述文字置於病名之前,能起到突出、強調疾病主要症狀的作用,進而在實際治療中,能夠警示醫者或使用藥方者準確辨別疾病,精準實施治療。“内閉”作爲病名,已有研究也存在認識分歧:整理者認爲其即“內復”;謝明宏認爲雖“內閉”可指大小便不通,但在本例醫簡應中指“不得大便”;包伯航認爲“內閉”即後世醫書所謂“內關”,指大便不通。
關於“內閉”。三家之論均失之偏頗,如謝明宏和于業禮所言“溲”見于《黄帝內經》,《靈樞·癲狂》:“内閉不得溲,刺足少陰、太陽與骶上以長針。”[6]又《諸病源候論》卷十四“大便病諸候”曰:“又風邪在三焦,三焦約者,則小腸痛,内閉,大小便不通。”[7]所謂“溲”是二便通稱,有大小溲、前後溲的差異。《治六十病和齊湯法》簡九○:“〼治山(疝)。少腹痛,引要(腰)脾(髀)痛,前後溲難,如𤵸(癃)狀。”[8]《史記·扁鵲倉公列傳》:“臣意診之,曰:‘湧疝也,令人不得前後溲。’”司馬貞索隱:“前溲謂小便,後溲,大便也。”[9]則《靈樞·癲狂》所謂“內閉”指大小便自不待言。更值得我們注意的是出土醫簡中也載“內閉”病名。天回醫簡《脈書·下經》簡七一:
·內閉。腹盈,不得後,不得弱(溺)而沫出。[10]
此支簡指出“內閉”爲腹部盈滿,不能行大便,也不能排小便,只有“沫出”。至於“沫出”部位爲人體上部口中,還是下部二竅,簡七一很難看出,但結合天回醫簡《脈書·下經》簡一四八來看,或有啟示。簡一四八言:
·寒中。羣病之徒盡惡之,腹善張(脹),數後,善氣,其出(歷)適而沷沫不化,胠下堅業=(業業)也,不耆(嗜)食。
整理者注:
適,即“歷適”,即“滴瀝”,水(引按:似不如謂“液體”或“流體”更爲準確)稀疏下滴狀。沷沫,秦漢以後醫書多誤作“沃沫”。《靈樞·邪氣藏府病形》:“脾脈……微急爲膈中,食飲入而還出,後沃沫。”“犮”旁俗寫易誤爲“叐”,與“夭”旁形近易互訛。[11]
漢唐醫學認爲“內閉”爲陰邪所致,內閉、寒中均有大小便擁滯腹中,極難排出的問題。對照簡一四八“其出(歷-瀝)適(滴)而沷沫不化”,不難讀出“出”指從下部二竅排出。《黄帝內經太素》卷三《陰陽·調陰陽》:“陰氣失和,則內閉九竅,令便不通,外壅肌肉,使腠理壅塞也。”[12]簡七一言內閉大小便通的問題,整理者注“《金匱要略·婦人產後病脈證并治》:‘在下未多,經候不匀’孫世揚《金匱要略字詁》:‘未當作沫,莫割切。謂白物也。凡經水不利,必下白物’。(《製言》雜誌第三十七、三十八合刊,一九三七年)”[13]顯然簡文所載病症與整理者注“婦人產後”“經水不利”所下白物(或爲白帶)并無關聯,故簡七一注釋失當。“其出(歷-瀝)適(滴)而沷沫不化” ,“·內閉。腹盈,不得後,不得弱(溺)而沫出”,寒中、內閉,均排出泡沫,其原因或有相似,如南宋楊士瀛《仁齋直指方論》卷十四之《瀉痢方論》言:“諸有氣,以狀如蟹渤驗之。”[14]所謂“有氣”故造成大便中夾雜“氣泡”,前引天回醫簡《脈書·下經》簡一四八亦言“善氣”,近代上海中西醫匯通派代表性醫家陸淵雷曾主張中醫科學化,曾用西方科學理論解釋泄瀉泡沫生成原因,其言:“赤痢、直腸炎等病,腸中多炎性滲出物及膿汁,又以肛門括約肌攣縮,不能排泄通暢,久留腹中,發酵而成氣體,如廁則氣體與黏液雜下如泡沫,所謂泄如蟹渤者也。”[15]
綜上,“內閉”病名既見於北大秦簡《病方》,也見載于西漢天回醫簡《脈書·下經》,還見於傳世的漢唐醫書。即便各種醫書記載的側重點或存差異,但綜核視之,“內閉”爲大小便不通的病證,且伴隨有前後二竅排出泡沫的症狀。
二、釋“尼”
諸家釋“尼”均存偏頗。其實,有研究引證文獻均已論及“內閉”爲大小便不通,如謝明宏引《靈樞·癲狂》“内閉不得溲”;包伯航所引《諸病源候論》卷十四“關格大小便不通候”段文字也談到“内閉,大小便不通”,但他們對“內閉”或有先入爲主的看法,才致釋“尼”或屎或尿。下面我們逐一來看各家考釋。
謝明宏論“尼”如下:
尼,整理者認爲所指不詳,據上下文義,本方應爲治人膀胱脹滿卻小便不利者。因“尼”是泥紐脂部字,“屎”是書紐脂部字,兩者韻部相同,且都能通作書紐脂部的“尸”字,故我們認爲簡文的“尼”或應讀爲“屎”。古柅、杘通用,《説文》:“柅,杘或從木,尼聲。”古、屎通用,《爾雅·釋訓》:“殿屎,呻也。”《經典釋文》:“殿屎,或作㕧。”又《詩·大雅·板》:“民之方殿屎。”《説文·口部》引殿屎作唸㕧。[16]
于業禮論“尼”如下:
“尼”字或通“溺”,“不能尼”,即不能溺,謂小便不通。“人毋(無)故腹盈不能尼(溺)”,正是描述腹部盈滿而小便不通的症狀。
再查《上古音手冊》可知,“尼”爲泥鈕脂部,“溺”爲泥鈕藥部,兩字同韻可通。又王念孫曾指出“凡脂部之字,多有與蕭部相轉者”,蕭部即宵部,藥部是宵部入聲,從聲部來説,“尼”與“溺”亦可通轉。[17]
包伯航論“尼”如下:
“尼”應讀爲“泥”,本即有糞便之義,不必從通“屎”訓之。在馬王堆《五十二病方》中,也存在“泥”字表糞便義的例證。
馬王堆《五十二病方》:□闌(爛)者方:以人泥涂之……[18]
首先,謝明宏釋“尼”爲“屎”,輾轉相訓,頗顯迂曲,且其引文已言“內閉”爲“不得溲”,即不能排出二便。其次,于業禮讀“尼”爲“溺”,比較謹慎,但仍可討論。一是因其過分相信整理者的“內閉”爲“膏淋”説,以及周海平等《黄帝内經大詞典》“内閉爲小便閉阻之證”[19]説;二是忽視漢字通假中的書證條件。虽然“尼”“溺”上古音近,但是无论是从同时期的出土文献,还是后代的传世文献,似未见“尼”与“溺”通。最後,包伯航讀“尼”爲“泥”,釋“泥”爲“屎”,主要依據是《五十二病方》治“□闌(爛)者方”中“人泥”馬繼興參日本赤堀氏、山田氏意見所釋“人屎”。我們要清晰看到,雖“蚯蚓屎”也稱“蚯蚓泥”,那是因爲所謂“蚯蚓屎”確實從顏色到性狀,與自然界泥巴都比較近似,這與人屎的情況截然不同,且傳世文獻中也未見以“人屎”稱“人泥”者。
其實,醫簡中“尼”當如字讀,爲近義。一方面,從文理來看,“尼”本義爲近,《説文·尸部》:“尼,從後近之。”[20]《小爾雅·廣詁》:“尼,近也。”[21]《爾雅·釋詁》“即,尼也”郭璞注:“尼者,近也。《尸子》曰:‘悅尼而來遠。’”[22]另一方面,從醫理來看,“內閉”主要症狀爲腹部盈滿和大小便不通,而大小便不通日久嚴重就會產生腹部盈滿、疼痛的問題,腹盈疼痛嚴重時則(手)不能近之,也就是腹部拒按之意。醫籍中“大小便不通”與腹部盈滿、疼痛往往會被一同書寫。舉例如下:
太陽病,重發汗,而復下之,不大便五六日,舌上燥而渴,日晡所小有潮熱,從心下至少腹,鞕滿而痛,不可近者,大陷胸湯主之。(《傷寒論·辨太陽病脈證並治下》)[23]
太阳病,重发汗而复下之,不大便五六日,舌上燥而渴,日晡如小有潮热,从心下至少腹坚满而痛不可近,大陷胸汤主之。若心下满而坚痛者,此为结胸,大陷胸汤主之。(《千金翼方·伤寒上》)[24]
增損理中丸 治傷寒下後,虛氣不理,毒復上攻,毒氣相搏,結於胸中。縱不下者,毒已入胃,胃中不通,毒還攻上,心中結滿,厥逆欲絕,心脹胸高,手不可近。(《普濟方·傷寒門》)[25]
許仁則云,此病有兩種,一名乾霍,一名濕霍,幹霍死者多,濕霍死者少,俱繇飲食不節,將息失宜,幹霍之狀,心腹脹滿,攪刺疼痛,煩悶不可忍,手足逆冷甚者流汗如水,大小便不通,求吐不出,求痢不下,須臾不救。(《外臺秘要·許仁則療霍亂方三首》 )[26]
治產後大小便不通。臍下疼痛。兼腹滿急脹。檳榔散方。(《聖濟總錄·產後門》)[27]
產後惡露不盡,留滯作痛者,亦常有之。然此與虛痛者不同,必其由漸而甚,或大小便不行,或小腹硬實作脹,痛極不可近手,或自下上沖心腹,或痛極牙關緊急,有此實證,當速去其血。(《景嶽全書·產後腹痛》)[28]
治膀胱疝氣,閉塞下元,大小便不通,疼痛不可忍者。(《楊氏家藏方·金鈴子散》)[29]
上引諸例“大小便不通”“大便不通”往往伴隨腹中疼痛,甚則不可忍耐,其實這也是日常便秘者多有體會的痛苦感受;如《傷寒論·辨太陽病脈證並治下》大陷胸湯症在後世醫籍中被歷代傳承,反復抄寫,“不可近”“不可近手”語基本被代代繼承,用以描寫病患腹部盈滿,極言疼痛。這與中醫俗語“通則不痛,痛則不通”所述醫理頗同。
三、關於“榆胕(柎)白者”與“歍(烏)豙(喙)”
醫簡治“內閉”方中涉及兩種藥物“榆胕(柎)白者”與“歍(烏)豙(喙)”,關於“胕”究竟該如何讀,以及後世醫書中是否有烏喙塞入“篡”中治療“內閉”的記載,還可討論。
(一)關於“榆胕(柎)白者”
1.“胕”當釋“付”讀“朴”
關於“胕”的釋讀目前學界有兩種意見:“胕”與“柎”通,“胕”與“膚”通。
整理者注“胕”與“柎”通。從語音上此説確無問題,秦漢文獻中也多見“白柎”表白色樹皮,或言樹皮中的白色韌皮。但“柎”本義爲欄足,引申可指器物之足及花萼之足等。[30]故整理者“胕”通“柎”説仍可商榷。
于業禮認爲“胕”與“膚”通,引證“尾湛胕潰”鮑彪注“胕”與“膚”同,《後漢書·蔡倫傳》:“用樹膚、麻頭及敝布、漁網以爲紙。”並有一段細緻論述:
《氾勝之書·種瓠篇》:“破以爲瓢,其中白膚,以養猪,致肥,其瓣以作燭,致明。”[31]“白膚”應是指瓠内白色的瓜瓤部分。又《史記·司馬相如傳》“留落胥餘,仁頻并閭”,《索隱》引《異物志》釋“胥餘”曰:“實外有皮,中有核如胡桃核,裏有膚厚半寸如猪膏。”[32]今人據《異物志》的描述,多考“胥餘”即椰子,“裏有膚厚半寸如猪膏”應是指椰子中白瓤部分,即椰子肉。與《氾勝之書》用“白膚”表示瓠内白色的瓜瓤部分,用法一致。也就是説,“膚”其實是指皮下附著的部分,用到人體部位上,應是指皮和肌中間的部分,即皮下脂肪。頗疑“胕”字之從月從付,正是因其附著于皮下,故造字如是。
南北朝時期的《齊民要術·種瓠》中應該是引用了《氾勝之書·種瓠》中語“破以爲瓢,其中白膚,以養猪致肥,其瓣以作燭,致明。”今人石聲漢的注釋特意指出:“膚,在這裏,應解釋爲皮下柔軟的肉,不是‘皮膚’(表皮)。”[33]于業禮説:“‘膚’和‘皮’所表示部位也并不完全一致,如榆白皮和桑白皮兩藥的藥用部位,都是皮下的白色韌皮部分,而并非皮。”二人認識相同,對於“膚”的討論極是。不過,“尾湛胕潰”鮑彪注“胕”與“膚”同,也僅僅是説“胕”與“膚”所指相同,非言二者可通。換言之,雖“膚”在漢魏南北朝文獻中可指“表皮下柔軟的白肉”,但這並不意味著“胕”與“膚”通,二字雖同爲幫聲,但“付”爲侯韻,“膚”爲魚韻,上古音尚嫌遠隔,故“胕”“膚”相通説亦不可取。
秦漢文獻中,特別是出土醫藥簡帛中,多以“付”及從“付”字表樹皮,如“厚柎”[34]“柳付”[35]“白柎”[36]等。其實,“榆胕”“厚柎”“柳付”“白柎”中從“付”字都可讀爲“朴”,指樹皮。劉思亮認爲《養生方》中“柳付”當讀“柳朴”,即柳皮。[37]他曾答久保輝幸:
我還是認爲詞是有歷史性的,之所以把“付”讀作“朴”,不讀作“膚”,有兩方面考慮:第一,“朴”的本意就是樹皮,這非常直接,不需要詞義泛化,並且在《五十二病方》內部也是這樣通假的,“厚付”就等於“厚朴”,證據很充分;第二,“膚”的本意是人的皮膚,這在先秦文獻中是常訓,先秦文獻中人的皮膚可以用皮表示(特指剝皮等),但是樹木、果實的皮不可用膚表,這種用“膚”表示樹皮或者果皮的例子大概要到漢以後,其實已經是由人之膚質(多色白)泛化和引申到樹木白皮或者皮下組織。考慮到《五十二病方》材料比較早,所以我沒有把它讀作膚。
因爲詞義的泛化有個過程,“膚”確實是人的皮膚的專指,它泛化的軌跡也是遵循人皮膚的一般特性的(白嫩),所以漢代以後出現用它來指植物的皮的時候也保持了這個特性(樹白皮,果實嫩肉嫩皮,有別於樹木粗糙的皮),所以蔡倫造紙的樹膚也一定是把粗糙外皮去掉的皮,還不是簡單的一般樹皮。用柳膚來表示柳白皮肯定優於柳皮,但是先秦的用詞習慣不太支持這個用法,至少找不到早期的這種用例,所以我就只能遵從常例讀爲柳朴。[38]
劉思亮説確有道理,出土簡帛如《五十二病方》中“后/厚柎”讀“厚朴”,絕無問題,後世醫藥文獻至今仍言“厚朴”,因“朴”本義即表樹皮,“厚朴”指以樹皮入藥,僅刮去最外粗皮,非以樹皮中的白色韌皮部分入藥,故出土文獻及後世醫籍中未有言“厚朴白者”。
榆皮入藥自古即用白色韌皮部分,故榆皮入藥或稱“榆白皮”“白榆皮”。
臨月滑胎∶牽牛子一兩,赤土少許,研末。覺胎轉痛時,白榆皮煎湯下一錢。王袞《博濟方》。(《本草綱目·牽牛子》)[39]
《別錄》曰∶榆皮生穎川山谷。二月采皮,取白曝乾。八月采實。並勿令中濕,濕則傷人。弘景曰∶此即今之榆樹,取皮刮去上赤皮,亦可臨時用之,性至滑利。(《本草綱目·榆》)[40]
桑皮入藥,慣用桑根白皮,古人甚至認爲埋於土下者爲無毒。
《別錄》曰∶(根)采無時。出土上者殺人。
弘景曰∶東行桑根乃易得,而江邊多出土,不可輕信。
斅曰:凡使,采十年以上向東畔嫩根,銅刀刮去青黃薄皮一重,取裏白皮切,焙乾用。(《本草綱目·桑》)[41]
不唯如此,因韌性較好,古人認爲桑根白皮“可以縫金創”[42],故《五十二病方》459行“去人馬疣”方中“取桑□、白柎□,繩之”,如于業禮所論,結合殘字字形,參“榆胕白者”,可補釋文缺字爲“取桑根白柎□,繩之”。細核圖版,“柎”後缺字尚存上部長橫右側殘筆,或可補爲“者”字,故帛書釋文可進一步補釋爲“取桑根白柎者繩之”。
柳皮入藥偶而或用白色韌皮部分,藥方中通常會加以説明。
湯火灼瘡:柳皮燒灰,塗之。亦可以根白皮煎豬脂,頻敷之。(《本草綱目·木部·柳》)[43]
麻子(一合,取仁) 柏皮(一兩,取白) 白芷(一兩) 生柳皮(一兩,去白)(《劉涓子鬼遺方》卷五)[44]
以生柳葉三斤細切。用水一鬥五升。煮取七升。適寒溫洗之。日三。老柳皮尤妙。(《普濟方·諸瘡腫門·漆瘡》)[45]
古醫書只強調柳根以白皮入藥,因根皮表面之土難以洗刷乾淨,則一般以柳皮入藥,並非以樹枝韌皮入藥,這種情況與厚朴樹皮入藥的情況相似,故劉思亮將《養生方》“柳付”讀爲“柳朴”,指柳皮確無問題。
2.榆白皮可療大小便不通
關於“榆皮”,也並非如有些研究者所説古人僅僅用其通利小便。
主大小便不通,利水道,除邪氣,久服,輕身不饑,其實尤良。一名零榆。生山谷。(《神農本草經·上品)》)[46]
治大小便不通方:葵子(一升) 榆皮(切,一升)(《備急千金要方》卷十五 脾臟方 秘澀)[47]
【主治】大小便不通,利水道,除邪氣。
時珍曰∶榆皮、榆葉,性皆滑利下降,手足太陽、手陽明經藥也。故人小便不通,五淋腫滿,喘嗽不眠,經脈胎產諸症宜之。《本草十劑》云∶滑可去著,冬葵子、榆白皮之屬。蓋亦取其利竅滲濕熱,消留著有形之物爾。氣盛而壅者宜之。(《本草綱目·草部·榆》)[48]
冬葵子 甘寒,淡滑潤燥,利竅,通營衛,行津液,利二便,消水腫。(用榆皮等分煎)(《本草從新·草部·隰草類》)[49]
由此可見,古人使用榆皮不唯通利小便,也用榆皮滑利下降的功效來通利二便。故即便是以方測症,也不能説“內閉”爲小便不通。
(二)“歍(烏)豙(喙)”的通便功用
“歍(烏)豙(喙)”是否有治療內閉的通便功用,已有研究中無從確認。于業禮説:“不過後世醫書中未查見(烏喙)類似用法,還有待進一步研究。”但實際上,烏喙即烏頭,爲烏喙之“有兩歧共蒂,狀如牛角”者,與附子、天雄、側子等爲同一植物藥物的不同部位,均主要含烏頭碱等有效成分,烏頭堿中毒後會提高迷走神經興奮,從而促進胃腸道蠕動,刺激胃腸,會引起腹脹、腹痛、噁心嘔吐、腹瀉等症狀。在中醫古籍中,古人正是利用烏頭較強的毒性來刺激腸道,促進胃腸蠕動,促進二便排除。舉例如下:
草烏頭(二便不通,蔥蘸插入肛內,名霹靂箭。)(《本草綱目》 主治第三卷 百病主治藥 大便燥結)[50]
陰毒傷寒∶生草烏頭為末,以蔥頭蘸藥納穀道中,名提盆散。(王海藏《陰證略例》)(《本草綱目》草部第十七卷 草之六 烏頭)[51]
用草烏頭不拘多少,爲極細末,每用蔥一枝,肥者削去須,圓頭上有汁,濕蘸之納穀道中。(《醫學綱目》卷之二十三·脾胃部 大便不通)[52]
二便不通簡便方 大小便不通,經二三日危急者,用草烏一個,削去皮,略以麝香搽上,抹以香油,輕插穀道內。名霹靂箭,至捷。(《幼幼集成·二便證治》)[53]
上引文獻以《幼幼集成》所載用法及操作與秦簡治“內閉”方最爲相似。醫簡“內閉方”:“取歍(烏)豙(喙)一七四背削之令白,而膏之,係亓(其)端,入(纂)中没之,亓(其)自出也”,草烏頭即烏頭別名,“削之令白”即“削去皮”見草烏內部白肉,“香油”與“膏”都能起到潤滑功用。關於“(纂)”是否爲尿道,也不必再有爭議,後世文獻提示其爲“穀道”,也即后窍,即直肠到肛门部分。從秦簡醫方到清代的《幼幼集成》,雖間隔兩千餘年,但草烏頭搽油膏塞后竅通利二便的作用仍被清晰記載和穩定傳承,這也反應出此方的突出效驗。同時,《本草綱目》《醫學綱目》二種醫書載三處記載蔥蘸草烏頭粉插後竅通便的藥方,儘管用藥形式有些許變化,但“換型不換藥”,仍是利用草烏毒性刺激腸道及肛門收縮的作用,也説明草烏通便作用應未間斷。
此外,中醫藥方名稱也多有寓意,或極言其效驗迅捷,如“失笑散”又名“斷弓弦散”,二名均言其祛血瘀行滯氣效驗之快,《太平惠民和劑局方》卷六:“治產後心腹痛欲死,百藥不效,服此頓愈。”[54]吳謙等《醫宗金鑒·刪補名醫方論》卷五:“不覺諸症悉除,直可以一笑而置之矣。”[55]《本草綱目》《醫學綱目》《幼幼集成》三種醫書載烏喙塞後竅通便方爲“霹靂箭”“提盆散”,方名也值得關注和思考:所謂“霹靂”形容勢如響雷迅捷取效;所謂“提盆”謂服藥後就要拿取便盆,供解大小便,極言藥效之快,服藥、行便只在瞬間,烏喙此用方便、快捷,故此方延用千年之久。
四、“適利以臥,廷罷而起食,必晦毋食爲之”注商
“適利以臥”整理者無注;“廷罷而起食,必晦毋食爲之”整理者注:“‘廷罷’,或指朝廷、縣廷公事完畢之時。‘必晦毋食爲之’,或指前一晚不要進食,唯飲其汁而臥,必至第二日上午自公廷歸時再進食,即‘廷罷而起食’。”[56]以常理推知,很難把病症“內閉”與“罷朝”或“縣廷公事完畢之時”相聯繫,整理者注釋邏輯不通,讓人費解,應不正確。
因通二便方,特別是草烏頭入後竅通便勢如響雷,取效迅捷,行便後病患將十分疲累,因此醫囑病患行過大便就應去躺下休息,即“適利而臥”。“廷”或通“挺”,可能與出土簡帛中的“挺/綎/涏溲”或“挺解”有關。
(一)關於“挺溲”
“涏溲”見於《天回醫簡·逆順五色脈藏驗精神》簡二十作“綎溲”,二三作“梃溲”,《犮理》簡十三作“浧瘦”,十四作“浧瘦”,十五作“浧廋”,十八作“浧溲”,六三作“浧溲”,整理者認爲即《素問》中的“涇溲”,詳參《天回醫簡·逆順》簡二十“綎溲”注。[57]整理者認爲“溲”指大小便,“綎溲”對應傳世醫籍中的“涇溲”兩種醫簡是對的;“涇”爲水直波或小水之説爲誤,因爲既然“溲爲大小便”,則“涇”爲小水或水直波就不能成立。此語在《天回醫簡》中數見,摘列如下:
胃氣盈則張(脹),綎溲不利,故胃者,平則安,不足則身£〼二○[58]
脾氣虛則四支(肢)不〼二二穜(腫),亓(其)身股脛穜(腫),梃溲不利二三[59]
得〓浧〓瘦〓(得涇溲,得涇溲)則石脈。其宿(縮)□(脊),則犮其俞,宿(縮)□(脊)而石脈,則氣不足而亡見。一三輸而不瘦(溲),其在脈也,石脈而浧(涇)瘦(溲)多。故不瘦(溲)則石之,久利則犮之。一四浧(涇)廋(溲)不利而犮俞,則盈痮(脹)而蹷,此石五臧(藏)之痹〼一五[60]
以上,六十以下,其所病非𢩭<㧍-妨>於食㱃(飮),非害於浧(涇)溲也,其爲人暴悍人而耐┗,曰五臧(藏)一八撱,爲石之則謹視陽明。[61]
此外,傳世醫籍中“涇溲”,也作“經溲”。書證摘錄如下:
厥陰之厥,則少腹腫痛,腹脹涇溲不利,好卧屈膝,陰縮腫,䯒內熱。(《素問·厥論》)[62]
形有餘則腹脹,涇溲不利,不足則四支不用。(《素問·調經論》)[63]
實則腹脹,經溲不利。(《靈樞·本神》)[64]
“綎”與“𦀚”讀音相同,均表綬帶、絲帶、系衣之帶義,或屬取用不同聲符同一形聲字。《廣雅·釋器》“佩紟謂之裎”王念孫疏證:“‘綎’與‘裎’古字通,《離騷》‘珽玉’作‘珵玉’。”[65]後世文獻中“鞓”也作“䩠”,表皮帶,也泛指帶子,這是因時代變遷,製作材料與工藝變化導致的形聲字形符更換,但記錄聲音的聲符“呈”“廷”仍通用無別。從文字角度看,天回醫簡載“X溲不利”中從“廷”、從“呈”字均可通用。同時,從如下幾條論述中,大概可以歸納出“X溲不利”的疾病原因:
其在脈也,石脈而浧(涇)瘦(溲)多。故不瘦(溲)則石之,久利則犮之。一四[66]
五有餘病:脹滿,笑不止,怒,喘喝仰息,涇溲不利。(《備急千金要方·針灸上》)[67]
論曰脾臟盛實,則生熱,熱氣薰蒸,則令人舌本腫脹,語言謇澀,腹脅堅硬,涇溲不利,四肢不舉,身體沉重,面目焦黃,不得安臥而唇口乾燥也。(《聖濟總錄·脾臟門》)[68]
在《天回醫簡》中“石”爲瀉法,“犮”爲補法,以石法瀉“涇溲不利”;《備急千金要方》以“涇溲不利”爲“有餘病”,也即實證;《聖濟總錄》認爲“涇溲不利”的病因是“脾實生熱”。最近,沈培有關“綎溲”的新見值得注意:
“挺溲”“綎溲”“涏溲”中从“廷”以及“跟‘廷’音近的從呈、從盈、从贏之字,往往也有“解”“寬”“緩”等義……在上古漢語裡,用從“廷”聲或與之音近之字記錄的詞表示“解”“寬”“緩”等義是很常見的現象。我們把“綎溲”“梃溲”讀爲“挺溲”,意即“解溲”,應該是可以的。後代“解溲”常見,應該就是“挺溲”的同義替換。[69]
沈文認爲“挺”本身有“鬆緩”“脫出”的意思,“挺溲”是動賓結構,爲動詞性成分,意即“解溲”。這一意見從文理與醫理兩個角度來看,都妥帖、合適。
(二)關於“挺解”
“挺”本身有“鬆緩”“脫出”的意思給我們以啟示,在醫籍中“挺”與不同詞素構成多例醫學詞語:
·凡寒氣乍在乍亡者,風也;畜作有時者,瘧也;梃解而不去身者,痹也。六(《天回醫簡·脈書·下經》)[70]
• 女子梃。出縣(懸)純=(純純),空在外。七七(《天回醫簡·脈書·下經》)[71]
三曰:肝痛。其痛勭(動)胠;其不勭(動)胠也,口□苦,齒脡,肉黃。在俞,犮 六(《天回醫簡·犮理》)[72]
故外見瞳子青小,爪甲枯,發墮,身澀,齒挺而垢。(《脈經·熱病五臟五藏氣絕死日證》)[73]
陰跳遺溺,小便難而痛,陰上下入腹中,寒疝陰挺出偏大腫,腹臍痛,腹中悒悒不樂,大敦主之。(《針灸甲乙經·卷九·足厥陰脈動喜怒不時發疝遺溺癃第十一》)[74]
《范汪方》治惡瘡中生肉挺出方∶ 末石留黃敷之,有汁著末,無汁以唾和,敷之。(《醫心方·卷十七·治惡瘡方第四》)[75]
腸頭挺出 秋冬搗胡荽子,醋煮熨之,甚效。(《本草綱目·胡荽》)[76]
《説文》:“娗,女出病也。”(《説文解字·女部》)[77]
《説文解字義證》:“趙宦光曰《方書》:女婦下疾陰娗。”[78]
《説文解字釋例》:“蓋謂女子下部病也,俗名下𤺏,亦謂之陰挺茄。”[79]
上述各例中“陰挺”“女子挺”“腸頭挺出”“惡瘡中生肉挺出”之“挺”爲“出”義,如沈文所言:“這種‘陰挺’的‘挺’顯然是‘挺’的引申義,由縱緩、緩解引申為脫出或下垂。”而《天回醫簡·脈書·下經》簡六中“梃解”即“挺解”,整理者注:“懈惰無力狀”[80],是。枚乘《七發》“筋骨挺解”王念孫《讀書雜志》曰:“挺亦解也。”[81]王念孫《廣雅疏證》:“《呂氏春秋·仲夏紀》‘挺眾,囚益其食’,高誘注云:“挺,緩也。”緩,亦解也。”[82]可見,“挺解”是一並列式復合詞,爲寬緩義。相同釋義見於簡帛網,tuonan説:“‘廷罷’是説的症狀的緩解、緩和。”[83]討論文字引用了“抱小”網文《説水泉子漢簡<蒼頡篇>之“疾偷廷”》:“【抑按】開灸疾偷(愉)廷(挺)”,是説“經過抑按開灸之治療後,疾病得以鬆懈/鬆緩”,“疾病鬆懈/鬆緩”,其意即疾病不那麼利害、疾病的程度有所減輕,猶今語之言“病情緩解”也。[84]北大秦簡“內閉”方中“廷罷”之“廷”通“挺”,取其寬緩、舒解義;“罷”爲停歇、解除義。“挺罷”表病情(腹盈、腹脹痛、大小便不通的症狀)緩解、停歇。
“適利以臥,廷罷而起食。必晦毋食爲之。”意謂“行便剛剛通利後就躺下休息,病情(二便不通、腹盈腹痛的症狀)緩解、停歇後起來並進食。一定要在晚上不進食時施行上述治療。”類似的治療時間安排如天回醫簡《治六十病和齊湯法》“治女子病瘕在少腹,如(懷)子者”,方曰:“適寒溫,令病者莫(暮)毋食,一六五盡㱃(飮)之。”不過,《治六十病和齊湯法》中“治心腹𥯰(盈)新发”所載疾病與藥方與北大秦簡治“內閉”方更爲相似,其以大黃等入藥瀉下,方曰:“莫(暮)毋食,旦㱃(飮)一升,𤎩再出,㱃(飮)𥹷(粥),藥必食。”該方言傍晚不進食,第二天早上服藥施治。兩方在具體施治時間上存在差異,但以下法施治前不進食是相同的。
五、結論及其他
第一,利用出土文獻及傳世醫籍相關記載,特別是天回醫簡《脈書·下經》簡七一“內閉。腹盈,不得後,不得弱(溺)而沫出。”重釋北大秦簡醫方中“內閉”爲大小便不通的病症,並以方中藥物榆白皮、草烏頭可治二便不通,進一步確認“內閉”所指。依據“內閉”“腹盈,不得後,不得弱(溺)”的主要症狀,結合傳世醫籍中大小便不通數日後腹部盈滿,手不可觸的病狀常理,特別是《傷寒論》大陷胸湯證中大便不通腹痛“(手)不可近”,不能觸摸的症候,否定“尼”爲尿爲屎説,釋“尼”爲“近”。
第二,“榆胕白者”中“胕”整理者釋爲“柎”,于業禮讀爲“膚”,都不妥帖,當釋“付”讀“朴”,指榆白皮,即白榆的韌皮部分。對比厚朴、榆白皮、桑白皮與柳皮等的入藥部位,在于業禮補釋《五十二病方》“取桑根白柎□,繩之”基礎上,參圖版及“榆胕白者”構詞格式,對帛書醫方進一步補釋爲“取桑根白柎者繩之”。
第三,細檢傳世醫籍,確認古人也以榆白皮、烏頭治療大小便不通。特別是烏頭後塞肛門的療法,雖以往不爲醫者及研究者關注,但古籍記載該療法效驗機佳,現代臨床對於二便澀秘難通者似可嘗試用之。
第四,認爲“廷罷”中“廷”爲緩解、舒緩義;“罷”爲停歇、解除義。“挺罷”表病情(腹盈、腹脹痛、大小便不通的症狀)緩解、停歇。討論涉及“綎溲不利”,爲實證、熱證導致的二便不通,秦漢時期曾用石法瀉之。如沈培言“綎/涏/梃/浧/涇溲”中前一語素有寬、緩、解義,后一語素謂大小便,“挺溲”爲一動詞性結構,意同“解溲”。
致謝:本文在寫作的過程中得到李雨萌、劉思亮、沈培、謝明宏諸先生的指導並提醒、惠賜學界最新研究成果,在此一併表示謝忱。
[1] 袁開惠,女,博士,副教授,遼寧葫蘆島人。主要從事出土醫簡與傳世醫書字詞研究,現工作於上海中醫藥大學科技人文研究院(郵編:201203)。
李幾昊,男,博士,講師,廣西梧州人。主要從事漢語史,文獻語言學研究,現工作於嘉應學院文學院。
[2] 北京大學出土文獻與古代文明研究所《北京大學藏秦簡牘》(五),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23年,第870頁。
[3] 謝明宏《北大秦簡讀札(三)》,簡帛網(http://www.bsm.org.cn/?qinjian/9198.html)。
[4] 于業禮《北大秦簡〈病方〉藥物名稱考釋兩則》,馬王堆漢墓考古發掘50周年國際學術研討會,湖南長沙,2024年8月19日。
[5] 包伯航《北大秦簡病方醫學術語考释三則》,簡帛網(http://www.bsm.org.cn/?qinjian/9436.html)。
[6] 《靈樞》(梅花本),北京:人民衛生出版社,2012年,第57頁。
[7] (隋)巢元方著;丁光迪校注《諸病源候論校注》,北京:人民衛生出版社,2013年,第303頁。
[8] 天回醫簡整理組編著《天回醫簡》(下),北京:文物出版社,2022年,第107頁。
[9] (唐)司馬貞撰;王璐,趙望秦整理《史記索隱》,陕西:陝西師範大學出版總社,2018年,第367頁。
[10] 天回醫簡整理組編著《天回醫簡》(下),第29頁。
[11] 天回醫簡整理組編著《天回醫簡》(下),第36—37頁。
[12](唐)杨上善撰注;钱超尘,李云校正《黄帝内经太素》新校正,北京:学苑出版社,2006年,第43頁。
[13] 天回醫簡整理組編著《天回醫簡》(下),第29頁。
[14] (南宋)楊士瀛著;盧祥之、余瀛鰲編《仁齋直指方論比對與新用》,貴陽:貴州科技出版社,2016年,第407頁。
[15] 陸淵雷著;王霞、高侃整理《陸淵雷〈金匱要略今釋〉》“氣利,訶梨勒散主之”條,北京:中國中醫藥出版社,2018年,第307頁。
[16] 謝明宏《北大秦簡讀札(三)》,簡帛網(http://www.bsm.org.cn/?qinjian/9198.html)。
[17] 于業禮《北大秦簡《病方》藥物名稱考釋兩則》。
[18] 包伯航《北大秦簡病方醫學術語考释三則》。
[19] 周海平、中洪硯、朱孝軒主編《黄帝內經大詞典》,北京:中醫古籍出版社,2008年,第150頁。
[20] (漢)許慎《説文解字》,北京:中華書局,2000年,第270頁。
[21] 楊琳《小爾雅今注》,上海:漢語大詞典出版社,2002年,第26頁。
[22] (清)郝懿行《爾雅義疏》,濟南:齊魯書社,2010年,第2957頁。
[23] (漢)張仲景《傷寒論》,南寧:廣西科學技術出版社,2015年,第50頁。
[24] (唐)孫思邈著;李景榮等校釋《千金翼方校釋》,北京:人民衛生出版社,1998 年,第137 頁。
[25] (明)朱橚等編《普濟方》 第6冊 諸疾 卷22至卷271,北京:人民衛生出版社,1960年,第1323頁。
[26] 高文柱,張效霞編著《外台秘要方》,北京:華夏出版社,2009年,第139頁。
[27] (宋)趙佶敕編;王振國,楊金萍主校《聖濟總錄校注》下,上海:上海科學技術出版社,2016年,第1572頁。
[28] (明)張介賓著《景嶽全書》,北京:中國中醫藥出版社,1994年,第460頁。
[29] (宋)楊倓撰;陳仁壽,楊亞龍校注;陳仁壽,曾莉主編《楊氏家藏方》上海:上海科學技術出版社, 2014年,第168頁。
[30] (清)王念孫《廣雅疏證》,中華書局,2019年,第642頁。
[32] (漢)司馬遷著《史記》,北京:中華書局,1959年,第3030頁。
[33] (北魏)賈思勰著;石聲漢校釋《齊民要術今釋》,第200頁。
[34] 裘錫圭主編《長沙馬王堆漢墓簡帛集成》(伍),中華書局,2014年,第271頁。
[35] 裘錫圭主編《長沙馬王堆漢墓簡帛集成》(陸),第46頁。
[36] 裘錫圭主編《長沙馬王堆漢墓簡帛集成》(伍),第297頁。
[37] 劉思亮《馬王堆漢墓醫書中的“柳付”和“汾囷”》,《文史》2019年第2輯,第265-270頁。
[38] 劉思亮主講“出土醫學文獻考釋舉例”後答日本學者久保輝幸,2024年9月7日中醫古籍科教融合系列講座之一。
[39] (明)李时珍编纂;刘衡如,刘山永校注《本草纲目》,北京:华夏出版社,2011年,第860頁。
[40] (明)李时珍编纂;刘衡如,刘山永校注《本草纲目》,第1369頁。
[41] (明)李时珍编纂;刘衡如,刘山永校注《本草纲目》,第1385頁。
[42] 馬繼興主編:《神農本草經輯注》,北京:人民衛生出版社,2013年,第202頁。
[43] (明)李时珍编纂;刘衡如,刘山永校注《本草纲目》,第1366頁。
[44] (南北朝)劉涓子;劉若望,胡雙元,張偉,張新勇,張海濤等校注《劉涓子鬼遺方》,太原:山西科學技術出版社, 2013,第76頁。
[45] (明)朱橚等編《普濟方》第7冊 諸瘡腫 卷272-315,第157頁。
[46] (清)孫星衍,孫馮翼輯《神農本草經》,太原:山西科學技術出版社,2018,第53頁。
[47] (唐)孫思邈著;李景榮等校釋《備急千金要方校釋》,第334頁。
[48] (明)李时珍编纂;刘衡如,刘山永校注《本草纲目》,第1369-1370頁。
[49] (清)吳儀洛撰;朱建平,吳文清點校《本草從新》,第56頁。
[50] (明)李时珍编纂;刘衡如,刘山永校注《本草纲目》,第172頁。
[51] (明)李时珍编纂;刘衡如,刘山永校注《本草纲目》,第809頁。
[52] (明)樓英《醫學綱目》下,北京:人民衛生出版社,1987,第998頁。
[53] (清)陳復正著;圖婭點校《幼幼集成》,沈陽:遼寧科學技術出版社,1997,第81頁。
[54] (宋)太平惠民和劑局編;劉景源點校《太平惠民和劑局方》,北京:人民衛生出版社,1985年,第342頁。
[55] (清)吳謙等撰;石學文等點校《醫宗金鑒》,瀋陽:遼寧科學技術出版社,1997年,第300頁。
[56] 《北京大學藏秦簡牘》(五),第870頁。
[57] 天回醫簡整理組編《天回醫簡》(下),第69頁。
[58] 天回醫簡整理組編《天回醫簡》(下),第59頁。
[59] 天回醫簡整理組編《天回醫簡》(下),第59頁。
[60] 天回醫簡整理組編《天回醫簡》(下),第68頁。
[61] 天回醫簡整理組編《天回醫簡》(下),第69頁。
[62] 郭靄春主編《黄帝內經素問校注》,北京:人民衛生出版社2013年,第413頁。
[63] 郭靄春主編《黄帝內經素問校注》,第529頁。
[64]《靈樞》(梅花本),第24頁。
[65] (清)王念孫《廣雅疏證》,中華書局,2019年,第556頁。
[66] 天回醫簡整理組編《天回醫簡》(下),第68頁。
[67] (唐)孫思邈著;李景榮等校釋《備急千金要方校釋》,第632頁。
[68] (宋)趙佶編《聖濟總錄》(上),北京:人民衛生出版社, 1962年,第839頁。
[69] 沈培《談談出土醫書和傳世醫書跟“溲”搭配的從“廷”、從“呈”和從“巠”之字的訓釋》,中國簡帛學國際論壇2024:簡帛·經典·古史,香港:香港浸会大学,2024年10月26日-27日。
[70] 《天回醫簡》(下),第19頁。
[71] 《天回醫簡》(下),第29頁。
[72] 《天回醫簡》(下),第68頁。
[73] (晉)王叔和《脈經》,北京:中國醫藥科技出版社2018年,第136頁。
[74] (晉)皇甫謐《針灸甲乙經》,
[75] (日)丹波康賴編撰;沈澍農等校注《醫心方》,北京:學院出版社,2001年,第1101頁。
[76] (明)李时珍编纂;刘衡如,刘山永校注《本草纲目》,第1095頁。
[77] (漢)許慎《説文解字》,北京:中華書局,2020年,第414頁。
[78] (清)桂馥撰《説文解字義證》,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年,第1094頁。
[79] (清)王筠《説文釋例》,北京:中華書局,1987年,第467页。
[80] 《天回醫簡·下經》,第19頁。
[81] (清)王念孫《讀書雜志》,南京:鳳凰出版社,2000年,第1061頁。
[82] (清)王念孫《廣雅疏證》,北京:中華書局,2019年,第63頁。
[83] “tuonan”在武漢大學“簡帛”網站之簡帛論壇“《北京大学藏秦简牍》初读”專題下發言,http://m.bsm.org.cn/forum/forum.php?mod=viewthread&tid=12826,第37樓,2023.9.11。
[84] “抱小”《説水泉子漢簡<蒼頡篇>之“疾偷廷”》,復旦古文字網站,http://www.fdgwz.org.cn/Web/Show/2708,2016-1-1)。
本文收稿日期为2024年11月03日
本文发布日期为2024年11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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