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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小:讀定縣八角廊漢墓竹簡札記一則
在 2024/11/20 23:34:38 发布

讀定縣八角廊漢墓竹簡札記一則

(首發)

抱小

今本《論語·先進》“吾與點也”的“點”字,出土文獻有異文,如海昏漢簡《論語》作“箴”[1],定縣八角廊漢墓竹簡《論語》簡1953作“黔”[2]

《定縣八角廊漢墓竹簡選粹》成果發佈暨學術座談會上,賈連翔先生認為“黔”是本字,並引海昏簡《論語》作“箴”為證,謂語音更近一些。[3]

對於海昏漢簡《論語》作“箴”字,陳侃理先生認為與《史記·仲尼弟子列傳》中曾皙之名“蒧”是同一個字的異體,段玉裁認爲都是“𪒹”的省寫,今本《論語》用“點”字,則是同音假借。

我們認為“箴”(《說文》作“𪒹”)與“黔”及“點”都是由於音近而致異文,如八角廊漢簡《太公》簡0745有:舜曰吾闻有苗雨血汵朝衣,[4]

其中的“汵”字,在《定州西漢中山懷王墓竹簡六韜釋文及校注》徑作“沾”。[5]由此詞例可以卡死“汵”就是用為“沾”的。檢《開元占經》卷三引《太公金匱》曰:

唐堯克有苗,問人曰:吾聞有苗時,天雨血沾衣,有此妖乎?人曰:非妖也,有苗誅諫者,尊無功,退有能,遇人如讎,故亡耳。[6]

可證。根據“汵”用為“沾”也可證“黔”與“點”是音近而致異文。

根據一些古韻學者的研究所知,照系字與端系字、見系字的聲母應該有一個共同的上古來源。[7]下面是一些出土文獻中的假借字的例證:

1.《大保簋》“王伐彔子𦔻”,傳世文獻作“耿”。清華簡《系年》第三章簡文:“周武王既克殷,乃設三監于殷。武王陟,商邑興反,殺三監而立子耿。”李學勤先生指出:“‘𦔻’可通讀為‘聖’,古音書母耕部,‘耿’則是見部耕部字,可相通轉。”[8]

2.《易·睽》六三“其牛掣”之“掣”,馬王堆帛書作“恝”,阜陽漢簡本作“絜”,《香港簡》作“IMG_256”。

3. 馬王堆漢墓帛書《十六經·五正》:“怒者血氣也,爭者外脂(肌)膚也。”[9]

4.上博簡二《從政》簡簡乙1“口惠而不係”,今本《表記》作“口惠而實不至”。[10]

5.《逸周書·史記》“昔有林氏召離戎之君而朝之”,“朝”,敦煌唐寫本作“驕”。

6.東漢銅鏡“騏騄耳天所使”,[11]“騏”即“騏驥”。“”應分析為从馬質聲。

7.《銀雀山漢墓竹·貳243讀為“沼”

8.上博二《容成氏》簡23+15+24㙑(禹)既巳(已)受命,乃芔(艸―草)備(服)(箁)(箬)、冒芙(蒲)蓻(笠),手足(胼)【胝】,面倝(乾)䱜(皵),(脛)不生之毛,(闓)(灑)-)流。㙑(禹)(親)執枌(畚)䇃(竢―耜),(以)波(陂)明(孟)者(諸)之澤。[12]

9.甲骨文”字從“注”聲及“[13]

皆可為證。所以“黔”與“點”及“汵”與“沾”之相通,毫不足怪。

根據這種語音現象,我們可以糾正王念孫校勘中的一個錯誤。《墨子·節用中》曰:

堯治天下,南撫交阯,北降幽都,東西至日所出入,莫不賓服。

王念孫在《讀書雜志·墨子》“北降”下、王引之在《經義述聞》“宅南交”下都認為“北降幽都”之“降”是“際”的誤字。如王念孫說:

“降”字義不可通,“降”當爲“際”。《爾雅》:“際,接,捷也。”郭注曰:“捷謂相接續也。” “際”、“降”字形相似,故傳寫易譌。《周易集解·豐象傳》“天降祥也”,王弼本“降祥”作“際翔”。[14]

孫詒讓指出:

王校是也……案《荀子王霸篇》楊注引《尸子》云“堯南撫交阯,北懷幽都,東西至日月之所出入”,《韓非子十過篇》云“昔者堯有天下,其地南至交趾,北至幽都,東西至日月之所出入者,莫不賓服”,文並略同。又《大戴禮記少閒篇》云“昔虞舜以天德嗣堯,[15]朔方幽都來服,南撫交趾,出入日月,莫不率俾”。《淮南子脩務訓》云“堯北撫幽都,南通交趾”,賈誼《新書脩政語上》云“堯撫交趾,北中幽都”,亦與此文大同小異。[16]

由孫氏《閒詁》所引古書中的異文來看,“降”與“中”“通”音近而義同。“降”“中”古音極近,古韻同屬冬部,聲紐分別是見系和端系,尤其“𪔳”從“降”聲而音徒冬反,更可證“降”與“中”[17]“通”因音近而致異。

案《呂氏春秋·重言》有“飛將沖天”語,高誘注:“沖,至也。”此“”字與《新書》“北中幽都”之“中”音近而義同。“北中幽都”,方向東先生譯為“北邊到達幽州”,可從。[18]王明欽先生《王家臺秦簡概述》第6條:

■師。曰:昔者穆天子卜出師而攴(枚)占□□□(439)龍降於天,而□遠飛而中天蒼。[19]

秦簡多有闕文,王輝先生《校釋》據傳世本將其補充完整,作:“師。曰:昔者穆天子卜出師而枚占禺強(439)龍降於天,而道里修遠,飛而中(沖)天,蒼蒼其羽。”[20]也是將秦簡“中天”之“中”理解為“飛將沖天”之“沖”。

又《國語·晉語》“道遠難通”,注:“通,至也。”故《淮南•脩務》之“南通交趾”,即南至交趾的意思。

那末,“降”字在《墨子》中的文句應該怎麼解釋呢?我們認為,“降”字在古代漢語中,也是有“至”的意思。先看異文方面:

《説苑•辨物》有“鳳乃蔽日而降”語,[21]“降”,《韓詩外傳》作“至”。[22]《淮南子•本經》“鳳麟至”,《太平御覽》卷962引“至”作“降”。[23]又《大戴禮記•誥志》說“龍至不閃,鳳降忘翼”,“降”、“至”互文見義。凡此皆足以說明“降”就是“至”的意思。所以《墨子》“北降幽都”應理解為“北至幽都”。

從語音上講,“降”有“至”的意思,除了與“飛將沖天”之“沖”音義皆近之外,也與“臨”為同源關係。[24]

案“臨”字有來到,到達的義項:

《楚辭·遠遊》:“朝發軔於大儀兮,夕始臨乎於微閭。”王逸注:“暮至東方之玉山也。”三國·魏曹操《步出夏門行》:“東臨碣石,以觀滄海。”《史記·三王世家》:“極臨北海,西湊〈溱/臻〉[25]月氏。”曹植《求自試表》:“臣昔從先武皇帝南極赤岸,東臨滄海,西望玉門,北出玄塞。”又《淮南子·天文》曰:

至于曾泉,是謂蚤食。

劉文典說《藝文類聚》、《初學記》、《御覽》引並作“臨于曾泉”;鄭良樹說《錦繡萬花谷後集一》引亦作“臨于曾泉”;于大成說《事類賦注》、《群書通要》、《稗史彙編》至亦作“臨”,“臨”是高誘本。《書鈔》、《楚辭天問補注》、《韻府群玉》“七陽‘桑’”字注、《廣博物志》、《天中記》引仍作“至”,“至”是許慎本。[26]

凡此皆可證古漢語中“臨”有“至”的意思。

綜上所述,從異文及語音等方面證明王念孫改“降”為“際”,是不足取的。

參考文獻

《漢語大詞典》,上海辭書出版社,1994年。

高貴峰:《八角廊漢簡〈六韜〉拾遺及考證》,武漢大學簡帛網,http://www.bsm.org.cn/?hanjian/4776.html,發布時間:2007-05-08

附記:

小文寫成後,見謝明宏先生《定縣八角廊漢墓竹簡選粹讀札(四)》(武漢大學簡帛網,http://www.bsm.org.cn/?hanjian/9525.html,發布時間:2024-11-18)一文也涉及到了“黔”與“點”異文的關係,請讀者參閱。

又網上所見黃啟深《讀書雜志指瑕五則》(“古籍”公眾號,https://mp.weixin.qq.com/s/qjd3c2WpycdjJ2hQjbB58w20200923日)也不同意王念孫的校勘,但他將“降”字解作“使之投降”、“使之馴服”,“北降幽都”解作“北邊降服了幽都”,則與我們的理解不同,也請讀者參閱。



[1] 陳侃理:《西漢海昏侯劉賀墓出土〈論語〉“曾晳言志”簡初釋》,《文物》2020年第6期;又陳侃理:《海昏竹書〈論語〉初論》,收入朱鳳瀚、柯中華《海昏簡牘初論》,北京大學出版社,2020年,第169頁。

[2] 河北省文物考古研究院、清華大學出土文獻研究與保護中心、中國文化遺產研究院編;毛保中、賈連翔、鄭子良整理:《定縣八角廊漢墓竹簡選粹》,中西書局,2023年,第21頁。

[3] 《定縣八角廊漢墓竹簡選粹》成果發佈暨學術座談會,https://m.bilibili.com/video/BV1gZS9YqE2v?buvid=Z9449D98556EE69747EDA3A17B4E869A11F8&from_spmid=search.search-result.0.0&is_story_h5=false&mid=%2FuNkDnwwWF2DepyHbsDgcA%3D%3D&p=1&plat_id=116&share_from=ugc&share_medium=iphone&share_plat=ios&share_session_id=36EDC0F5-021B-4E45-8DE1-FC49CE502000&share_source=WEIXIN&share_tag=s_i&spmid=united.player-video-detail.0.0&timestamp=1731559204&unique_k=rnSqO5J&up_id=3493271433120013

[4] 河北省文物考古研究院、清華大學出土文獻研究與保護中心、中國文化遺產研究院編;毛保中、賈連翔、鄭子良整理:《定縣八角廊漢墓竹簡選粹》,中西書局,2023年,第107頁。

[5] 河北省文物研究所定州漢墓竹簡整理小組《定州西漢中山懷王墓竹簡〈六韜〉釋文及校注》,《文物》2001年第5期,第80頁。

[6] 唐·瞿曇悉達《開元占經》,九州出版社,2012年,第29頁。

[7] 參李方桂:《上古音研究·幾個上古聲母問題》,商務印書館,1980年;梅祖麟《跟見系字諧聲的照三系字》《中國語言學報》第1期,商務印書館,1983年;楊劍橋:《論端、知、照三系聲母的上古來源》,《語言研究》1986年第一期(總第10期),第110頁;陳劍:《據郭店簡釋讀西周金文一例》,《北京大學中國古文獻研究中心集刊(二)》第391-392頁,又收入陳劍《甲骨金文考釋論集》,綫裝書局,2007年,第33頁。

[8] 李學勤:《清華簡〈繫年〉及有關古史問題》,《文物》2011年第3期。

[9] 裘錫圭主編:《長沙馬王堆漢墓簡帛集成·肆》(修訂本),中華書局,2024年,第181頁、183頁。

[10] 陳劍:《上海博物館藏戰國楚竹書〈從政〉篇研究(三題)》,《簡帛研究2005》,廣西師範大學出版社,2008年,第33-35頁。

[11] 王趁意:《中原藏鏡聚英》,中州古籍出版社,2010年,第209頁。

[12] 參陳劍:《〈容成氏〉補釋三則》,收入復旦大學出土文獻與古文字研究中心編:《出土文獻與古文字研究》(第六輯),上海古籍出版社,2015年,第368-375頁。

[13] 黃天樹:《殷墟甲骨文形聲字所估比重的再統計——兼論甲骨文“無聲符字”與“有聲符字”的權重》,《第四屆國際漢學會議論文》,中研院,2012620-22日,第45頁;又收入《黃天樹甲骨金文論集》,學苑出版社,2014年,第125頁。

[14] 王念孫:《讀書雜志》,江蘇古籍出版社,2000年,第578頁。

[15] 引者按,孫氏引文脫“布功散德制禮”。

[16] 孫詒讓:《墨子閒詁》,中華書局,1986年,第150頁。

[17] “降”與“中”的關係猶“隆”可訓為“中”,參王念孫《讀書雜志》,第695頁。

[18] 方向東譯注:《新書》,中華書局,2015,第301頁。

[19] 艾蘭、邢文編:《新出簡帛研究:新出簡帛國際學術研討會文集》,文物出版社,2004年,第30頁。

[20] 王輝:《高山鼓乘集》,中華書局,2008年,第165 頁。

[21] 向宗魯:《説苑校證》,中華書局,2009年,第456頁。

[22] 許維遹:《韓詩外傳集釋》,中華書局,1980年,第279頁。

[23] 轉引自何寧:《淮南子集釋》,中華書局,2010年,第557頁。

[24] “降”“臨”相近是因為冬部、侵部古音最近的原故。可參王念孫:《廣雅疏證》,中華書局,1983年,第6頁。

[25] 王念孫《讀書雜志》,江蘇古籍出版社,2000年,第114頁。

[26] 參于大成:《淮南鴻烈天文校釋》,收入于大成《淮南鴻烈論文集》,臺灣里仁書局,2005年,第293頁。


本文收稿日期为2024年11月19日

本文发布日期为2024年11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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