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聶菲:司馬金龍墓漆板“娙娥”考
在 2019/2/22 10:50:28 发布

司馬金龍墓漆板“娙娥”考

 

(首發)

聶菲

復旦大學出土文獻與古文字研究中心


 


1966年,山西大同石家寨北魏司馬金龍墓出土了一些繪有圖案和文字的漆板,較完整的有五塊,[1]新年期間,南京博物院展出了其中可拼合的兩塊,內容是列女故事,金色橫線分畫面為四部分,最後一幅與顧愷之《女史箴圖》班婕妤卻輦的內容十分接近,榜題曰“漢成帝班捷伃”,左側有題記四行,內容如下:

班捷伃者,班彪姑也。成帝初即位,選入後宮。始為少使,娙娥而大幸為捷伃,居增城。再就館,有男,數月失之。成帝逰於後庭,嘗欲與捷伃同辇載。捷伃辭曰:觀古啚畫,賢聖之君皆……

這段文字可與傳世文獻相應,《漢書·外戚傳》:

孝成班倢伃,帝初即位,選入後宮。始為少使,蛾而大幸,為倢伃,居增成舍,再就館,有男,數月失之。成帝游於後庭,嘗欲與婕妤同輦載,倢伃辭曰:“觀古圖畫,賢聖之君皆有名臣在側,三代末主廼有嬖女,今欲同輦,得無近似之乎?”上善其言而止。[2]

《列女傳》在宋代由十五卷本改為八卷本,卷八《續列女傳》二十篇多為東漢人事,學者認為是班昭所補,其中也有班婕妤的故事:

班婕妤者,左曹越騎班况之女,漢孝成皇帝之婕妤也。賢才通辨,始選入後宫,為少使,俄而大幸,為婕妤。成帝逰于後庭,嘗欲與婕妤同輦。辭曰:“觀古圖画,賢聖之君皆有名臣在側,三代之末主乃有女嬖。今欲同輦,得無似之乎?”上善其言而止。[3]

相比之下,漆板文字與《漢書》更接近,只是漆板的“娙娥”《漢書》作“蛾而”。“娙娥”稍有殘泐,舊釋或缺,或釋第一個字為“姬”。[4]這個字从女从巠,“巠”在漢魏六朝文字中多作。這塊漆板第三幅內容是“魯師春姜”的故事,題記裏有“輕”字,可供對比:

司馬金龍漆畫“娙”

484年)[5]

司馬金龍漆畫“輕”

 

元祐墓誌“涇”

519年)

胡顯明墓誌“涇”

522年)

薛伯徽墓誌“經”

525年)

北大漢簡《蒼頡篇》簡72

“娙”下一字左从“女”尚能識出,右邊仍存向右下曳出的長筆,與漆板第一幅榜題“娥皇女英”的相較,可以確定即“娥”字。

“娙”“娥”是秦晉間形容女子美貌的詞。《說文·女部》:“娥,秦晉謂好曰娙娥。”“娙,長好也。”《方言》:“秦曰娥……秦晉之間凡好而輕者謂之娥”,“秦晉之間美貌謂之娥”。[6]

“娙娥”是漢武帝設立的宮妃品銜。《史記·外戚世家》褚少孫補的部分有這樣一段:

武帝時,幸夫人尹婕妤。邢夫人號娙娥,眾人謂之“娙何”。娙何秩比中二千石,容華秩比二千石,婕妤秩比列侯。常從婕妤遷為皇后。[7]

《漢書·外戚傳》另有詳細的記載:

漢興……適稱皇后,妾皆稱夫人。又有美人、良人、八子、七子、長使、少使之號焉。至武帝制倢伃、娙娥、傛華、充依,各有爵位,而元帝加昭儀之號,凡十四等云。昭儀位視丞相,爵比諸侯王。倢伃視上卿,比列侯。娙娥視中二千石,比關內侯。傛華視真二千石,比大上造。美人視二千石,比少上造。……少使視四百石,比公乘。[8]

可知“娙娥”品階較高,僅次於“倢伃”;“少使”地位較低,與“娙娥”“婕妤”相差數級,顏師古注:“長使、少使,主供使者”。“娙娥”制度只出現在武帝以後的西漢中晚期,新莽開始已不再施行。古今學者對“娙娥”的知識基本都來自上引兩條史料。

漆板“始為少使,娙娥而大幸為捷伃”,指班婕妤曾經歷三次品階升遷,先由少使升至娙娥,再由娙娥晉位一等,為倢伃。倢伃地位尊貴,常有更立為后的情況,必深受皇帝寵愛才得晉封,即“大幸”。

《漢書·外戚傳》“始為少使,蛾而大幸,為倢伃”,“蛾”諸本皆从虫。如淳注:“蛾,無幾之頃也。”顏師古曰:“蛾與俄同,古字通。”先秦兩漢古書中,時間連詞“俄而”寫作“蛾而”,似乎僅見於此,大概是對這一點感到疑惑,古人才特意出注。按《漢書》文句理解,班婕妤入宮後不久,就立刻受到武帝寵愛,從等級很低的少使迅速升遷為位分僅次皇后的婕妤。這似乎有違常理。

從文義來看,班婕妤經歷少使、娙娥、婕妤三個等級階段更為合理,《漢書·外戚傳》載漢元帝馮昭儀“始為長使,數月至美人,後五年就館生男,拜為倢伃”,[9]經長史、美人、婕妤三等,與班婕妤情況相類。值得注意的是,馮昭儀的故事又見於《續列女傳》,文字稍有不同:

始為長使,數月為美人,生男,是為中山孝王。美人爲婕妤。[10]

漆板“娙娥而大幸為捷伃”與“美人爲婕妤”句式相同,都是說由娙娥或美人的身份晉升為婕妤。

另外,形容女子時,“蛾”“娥”可相通,如“娥眉”常作“蛾眉”,《楚辭·離騷》“眾女嫉余之蛾眉兮”,王逸注:“蛾眉,好貌。蛾一作娥”;《楚辭·招魂》“蛾眉曼睩”,王逸注:“蛾一作娥”。[11]《玉臺新詠》卷七武陵王《同蕭長史看妓》“迴羞出慢臉,送態入嚬蛾”,吳兆宜:“按一作娥”。[12]

《漢書》這段文字可能曾作“始為少使娙蛾而大幸為倢伃”,“娙蛾”是西漢宮妃等級,東漢已不設,“娙”字又相對生僻,後人不曉舊制而傳抄脫漏,於是文本譌作“始為少使蛾而大幸為倢伃”,三國時期如淳已看到這樣的版本了,並特地記錄下來。如淳注在後世得以保留,也使《漢書》在之後的流傳中一直保持了“蛾而”的面貌,而沒有像《續列女傳》中那樣被徹底改為“俄而”。我們很難想象北魏時期工匠會對東漢人已搞不太明白的“娙娥”制度十分熟悉,以至於回改“蛾而”為“娙娥”,我們今天仍能看到漆板上的“娙娥”,這應該是工匠所據底本的面貌,這個底本與今傳《漢書》同源而略有差異。

 

己亥年正月寫完

 

 



[1] 司馬金龍墓出土有五塊漆板,正反面皆有圖文,其中有四塊可以兩兩拼合。比較清晰的圖版見於:《文化大革命期間出土文物(第一輯)》,文物出版社,1972年2月,第143—144頁;《山西大同石家寨北魏司馬金龍墓》《文物》1972年第3期;《中國美術分類全集·中國漆器全集(三國—元)》,福建美術出版社,1998年,第43—44頁;殷憲、董其高:《北魏司馬金龍墓屏風漆畫題記》,《中國書法》2014年第4期等。

[2] (漢)班固:《漢書》,中華書局,1962年,第3983—3984頁。

[3] 《古列女傳》四部叢刊本(涵芬樓借長沙葉氏觀古堂藏明刊有圖本景印)卷八《續列女傳》第十九葉。

[4] 殷憲、董其高:《北魏司馬金龍墓屏風漆畫題記》,《中國書法》2014年第4期,第134頁。

[5] 司馬金龍墓誌紀年為太和八年(484年)。

[6] (漢)許慎:《說文解字》,中華書局,2013年,第260、261頁。(漢)揚雄:《方言》,中華書局,2016年,第1、2、18頁。

[7] (漢)司馬遷:《史記》,中華書局,2013年,第2391頁。

[8] (漢)班固:《漢書》,第3935頁。

[9] (漢)班固:《漢書》,第4005頁。

[10] 《古列女傳》四部叢刊本卷八《續列女傳》第十六葉。

[11] (宋)洪興祖:《楚辭補註》,中華書局,1983年,第14—15、205頁。

[12] (陳)徐陵編、(清)吳兆宜注:《玉臺新詠》,上海書店,1988年,第174頁。



本文收稿日期为2019年2月22日

本文发布日期为2019年2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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