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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小寒
最近《楚地出土戰國簡冊合集》第三冊、第四冊出版(下文簡稱《楚集》),分別刊布了曾侯乙墓竹簡和望山楚墓竹簡、曹家崗楚墓竹簡的紅外圖像,以及編著者在此基礎上綜合學界研究做出的釋文和考釋。[1]這些圖像大都十分清晰,可據以訂正舊有考釋。今撰札記數則,以就正於方家。
一、曾侯乙墓竹簡
簡166、171有相同之字,分別作和、,是所記馬名的一部分。原整理者將其下部隸定爲“皿”,上部則摹錄原形。[2]其後學者多從之。今按:此字疑爲从皿、勺聲之字,見於清華簡《趙簡子》,用爲“趙”。[3]曾侯乙簡之字可能也用爲“趙”。
簡198有人名“陽公”,原整理者將首字隸定爲“”,無說。[4]《曾侯乙墓竹簡文字編》隸定作“”,並括注問號存疑。[5]施謝捷先生所作釋文(未刊稿)從之,並括注“旅-魯”。蕭聖中先生根據紅外圖像,在《曾侯乙墓竹簡文字編》的基礎上將其隸定爲从旅、从貝,但未加括注。[6]《楚集》未釋,表示存疑。[7]今按:施謝捷先生讀此字爲“魯”當可從,從紅外圖像看,此字上部實从彳、旅。“魯陽公”之“魯”或用“”字表示,[8]此字應是將“”字的“止”旁改換爲“貝”旁而來,可分析爲从貝、省聲。
簡213有字,原整理者認爲是金文中常用爲“祈”的“”字,[9]學者多從之。今按:此字言旁之外的部分與曾侯乙簡常見的“?”旁並不相同,這一部分當是“尤”,此字應釋爲“訧”,見於新蔡簡,作。[10]曾侯乙簡文例爲“訧一夫”,爲木偶名稱,其義待考。
二、望山一號墓竹簡
簡171和172均殘存同一個貞人的名字,舊有釋文皆作“苛愴”,其紅外圖像作:
簡171 簡172
可知簡171人名實爲“苛倉”,與簡172的用字不同。這兩枚竹簡字跡有別,當爲不同書手所寫,或許反映了書手個人用字習慣的差異。就本人粗略觀察,望山一號墓竹簡至少有三種字跡,不同字跡簡文的字形結構、用字習慣存在或多或少的差異(當然,同一種字跡的簡文有時在字形結構、用字習慣方面也有差異)。近年來,楚簡字跡方面的研究越來越受到學者的重視,如果能對望山簡的字跡進行研究,揭示因書手不同而導致的字形、用字方面的差異,想必會有不少收穫,可能在簡文綴合等方面也會有一定進展。
簡206殘存之字舊皆釋“二具”,此簡紅外圖像作,當釋爲“奠”。可對照以下楚簡文字:[11]
新蔡簡甲三312 包山簡186 郭店·性自命出1
此簡殘存一字,文義不可知。商承祚先生將其歸入二號墓竹簡(編爲63號),《楚集》認爲此片可能屬於一號墓的簽牌。[12]從字跡風格看,商先生說或可考慮。
三、望山二號墓竹簡
望山二號墓竹簡第6號簡記有“紫韋之A”。整理者將“A”字左旁隸定爲“阝”,右旁缺而未釋。[13]劉國勝先生認爲其“左旁從阜,右旁的下半似作‘巿’,待考”。[14]《楚集》摹錄原形,認爲“此字亦見於9、36號簡,待考”。[15]相關簡文的紅外圖像如下:
簡6 簡9 簡36
劉國勝先生所辨認的簡6之字的筆畫是正確的,可以補充的是,其右旁上半也是“巿”,當隸定作“”,即“帥”字異體。這種寫法的“帥”字見於清華簡:[16]
楚居7 命一1
《楚居》簡7所記爲楚國先公蚡冒的名字“酓帥”。對應典籍的“熊率”;[17]《廼命一》簡1相關文句爲“西〈廼〉命辟(嬖)□□□帥(率)共氒(厥)事”[18]。
簡9、簡36之字舊皆缺釋。簡36之字殘缺不全,左旁似非“阜”,不一定與“A”爲同一字。簡9之字从阜、巿,上引《楚集》指出其與簡6之字爲同一字,可從。這樣寫法的“帥”見於司馬楙編鎛:,其文例爲:“亦帥刑(型)灋則”。[19]
《說文》:“帥,佩巾也。帨,帥或从兌。”《廣雅·釋器》:“帨,巾也。”王念孫疏證:“巾者,所以覆物,亦所以拭物。”簡文“紫韋之帥”當指用紫色皮革製作的蒙覆物,與其前的“狸莫之蒙”(簡6)屬同類物品。這可以說是古文字中首次見到的用其本義的“帥”字。
望山二號墓竹簡簡51:“?B,一豕B”。“B”字原整理者釋爲“盎”。[20]劉國勝先生僅對“B”字的皿旁作出隸定,認爲此句可與包山簡265“一牛鑐,一豕鑐”對照,疑“B”字上部爲“侕”,與“鑐”爲一字異體,指煮牲之鼎。[21]《楚集》缺釋此字,表示存疑。[22]此簡紅外圖像作:
“豕”下之字的字形較爲完整,其上部中間爲“而”(近似於“天”),左、右皆有筆畫,整字除去“而”之外的部分,應即楚文字“羹”字等所从的“”,[23]劉國勝先生指出此字與包山簡的“鑐”爲一字異體,當可信從。2005年河南上蔡郭莊1號楚墓出土的競之鼎,自名爲,从皿、需聲,與包山簡的“鑐”亦爲一字異體。[24]
2020年1月6日稿
[1] 武漢大學簡帛研究中心、湖北省博物館編著:《楚地出土戰國簡冊合集(三)》,北京:文物出版社,2019年11月。武漢大學簡帛研究中心、湖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黃岡市博物館編著:《楚地出土戰國簡冊合集(四)》,北京:文物出版社,2019年11月。
[2] 湖北省博物館編:《曾侯乙墓》,北京:文物出版社,1989年7月,第499頁。
[3] 李學勤主編:《清華大學藏戰國竹簡(柒)》,上海:中西書局,2017年4月,第181頁。
[4] 湖北省博物館編:《曾侯乙墓》,第500頁。
[5] 張光裕、滕壬生、黃錫全主編:《曾侯乙墓竹簡文字編》,臺北:藝文印書館,1997年1月,第353頁。
[6] 蕭聖中:《曾侯乙墓竹簡釋文補正暨車馬制度研究》,北京:科學出版社,2011年7月,第124頁。
[7] 武漢大學簡帛研究中心、湖北省博物館編著:《楚地出土戰國簡冊合集(三)》,第35頁。
[8] 如曾侯乙簡119、195和包山簡4,參看滕壬生:《楚系簡帛文字編(增訂本)》,武漢:湖北教育出版社,2008年10月,第653頁。
[9] 湖北省博物館編:《曾侯乙墓》,,第530頁注281。
[10] 參看滕壬生:《楚系簡帛文字編(增訂本)》,第227頁。
[11] 參看滕壬生:《楚系簡帛文字編(增訂本)》,第460—461頁。
[12] 武漢大學簡帛研究中心、湖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黃岡市博物館編著:《楚地出土戰國簡冊合集(四)》,第39頁注181。
[13] 湖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北京大學中文系編:《望山楚簡》,北京:中華書局,1995年6月,第107頁。
[14] 劉國勝:《楚喪葬簡牘集釋》,北京:科學出版社,2011年11月,第100頁注46。劉先生原來在博士論文中將此字隸定爲“鞅”,參看劉國勝:《楚喪葬簡牘集釋》,武漢大學博士學位論文(指導教師:陳偉),2003年5月,第86頁。
[15] 武漢大學簡帛研究中心、湖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黃岡市博物館編著:《楚地出土戰國簡冊合集(四)》,第49頁注29。
[16] 李學勤主編:《清華大學藏戰國竹簡文字編(壹—叁)》,上海:中西書局,2014年5月,第212頁。黃德寬主編:《清華大學藏戰國竹簡(玖)》,上海:中西書局,2019年11月,第271頁。
[17] 李學勤主編:《清華大學藏戰國竹簡(壹)》,上海:中西書局,2010年12月,第186—187頁。
[18] 黃德寬主編:《清華大學藏戰國竹簡(玖)》,第171頁。
[19] 董珊《試說山東滕州莊里西村所出編鎛銘文》,2008年4月24日發表於復旦大學出土文獻與古文字研究中心網站:http://www.gwz.fudan.edu.cn/Web/Show/408。
[20] 湖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北京大學中文系編:《望山楚簡》,第112頁。
[21] 劉國勝:《楚喪葬簡牘集釋》,105頁。
[22] 武漢大學簡帛研究中心、湖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黃岡市博物館編著:《楚地出土戰國簡冊合集(四)》,第44頁。
[23] 此形本爲“鼎或鬲加火旁”之形,其下部在西周金文中就有变爲“皿”者,參看陳劍:《釋上博竹書和春秋金文的“羹”字異體》,《戰國竹書論集》,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3年12月,第256—257頁。
[24] 參看石小力:《〈商周青銅器銘文暨圖像集成續編〉釋文校訂》,鄒芙都主編:《商周青銅器與先秦史研究論叢》,北京:科學出版社,2017年6月,第 142—143頁。
本文收稿日期为2020年1月6日
本文发布日期为2020年1月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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