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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蓬生:師寰簋“弗叚組”新解
在 2009/2/25 17:42:20 发布

“弗叚組”新解

(首發)

 

孟蓬生

中國社會科學院語言研究所

 

簋:“師㝨虔不,夙夜卹氒𤖣(牆)事,休既又(有)工(功)。折首執訊無諆,徒𩣓(馭)敺孚(俘),士女羊牛,孚(俘)吉金。今余弗叚組,余用乍(作)朕後男尊簋,萬年子子孫孫永寶用亯(享)。[1]

铭文中的“弗叚組”,各家有不同的解釋,目前尚未能定于一尊。

郭沫若先生說:

“弗叚組,當讀為‘拂遐組’,猶言解征轡也。” [2]

馬承源主編《商周青銅器銘文選》(三)釋文為:“今余弗叚(遐)組(徂)。”並注釋說:

今余不再往征,說明戰爭結束。弗叚,即經籍中的‘ 不遐’。《詩·大雅·抑》之‘不遐有愆’,即‘不有愆’之义。組,亦即徂、,《說文·辵部》:‘,往也。’”[3]

馬承源主編《商周青銅器銘文選》(三)在解釋禹鼎銘文“弗叚忘”的注釋中說:

。弗叚,周人常語,猶言未嘗,師簋“今余弗叚(遐)組”。弗叚忘即未嘗忘。[4]

今案:以上兩家關于“叚”和“組”之訓釋似均有未安,需要重新加以探討。

先看“組”字。“組”字不當訓為“征轡”或“往征(徂)”,可以從辭例比較中發現:

(1)余弗叚組。(师㝨簋,《集成》08.4313 )

(2)弗敢且。(耳卣,《集成》10.5384)

(3)余弗敢且。(應侯視工簋,《文物》2002年第7期)

(4)牆弗敢。(史牆盤,《集成》16.10175)

不难發現,“組”、“且”、“”等字所記錄的應該是一個詞。關于這一點,裘錫圭先生、于豪亮先生在討論牆盤銘文中曾有所論述。

裘先生說:

史墻因為經常受天子“蔑”,“弗敢”而作盤紀念,卣銘的“且”和盤銘的“”都應該讀為“沮”(《吉金文錄》4卷17頁),“沮” 古訓“止”、訓“壞”。[5]

于先生則說:

金文中且字或从又作。“弗敢”亦見于耳卣。師簋則云:“今余弗叚組。”亦有作“弗敢喪”者。昜鼎:“休小臣金,弗敢喪。”“弗敢”、“弗叚組”和“弗敢喪”的涵義是相同的,讀為喪(為精母字,喪為心母字,二者聲母相近;為魚部字,喪為陽部字,魚、陽對轉),喪字讀為忘(喪與忘並从亡得聲)。因此“墻弗敢”就是“墻弗敢忘”。[6]

最近,雪橋先生也認為“沮”與“喪”意義相近,但並沒有明確指出其意義是什么。[7]

以上三位先生都“組”、“且”、“”幾個不同的字形加以認同,無疑是正確的。后兩位先生將其意義跟金文中的字加以認同,我認為也是可取的。但于先生訓為“忘 ”,于義略疏。相比而言,裘先生從吳闓生讀為“沮”並訓為“止”或“壞”,是目前為止最為可取的解釋,不過還有可以改進的餘地。

我認為“組”、“且”、“”應該跟傳世文獻中表示“懈弛”、“懈怠”的“沮” 字加以認同。

《莊子·逍遥游》:“且舉世而譽之而不加勸,舉世而非之而不加沮。”

《素問·生氣通天論》:“味過於辛,筋脉沮弛,精神乃失。”張志聰《集注》:“沮,懈弛也。”

《潛夫論·勸將》:“今吏從軍敗没死公事者以十萬數,上不聞弔唁嗟嘆之榮名,下又無祿賞之厚實,節士無所勸慕,庸夫無所貪利,此其所以人懐沮懈,不肯復死也。”

在《莊子》中“勸”和“沮”為反義詞,“勸”為“ 盡力”義,故“沮”只能解釋為“懈弛”或“懈怠”。“懈”、“弛”為同義詞,故在后兩例句中,“沮弛”、“沮懈” 可以看作由兩個同義語素組成的詞。

金文中“弗敢且”或“弗敢”就是“不敢懈怠”的意思。師簋“弗叚組”大致也是“不敢懈怠”的意思。可其中 “叚”字究竟該如何理解呢?

關于處在否定詞后和主要動詞前的這個“叚”字,除了前引郭、馬兩家外,其他前輩學者也曾做過研究和探索。

陈初生先生說:

《金文常用字典》:“通‘暇’,閒暇。……晋姜鼎:‘余不叚妄寧。’”[8]

裘錫圭先生說:

以上所舉各例,除盠方尊、方彝之例外,句意大體上都可以理解。“叚”、“瑕”、“遐”所代表的,顯然是一個意義較虛的詞;而且去掉之后對意義沒有明顯的影響。所以鐘銘的“今弗叚灋(廢)其光”,大體上就是“余弗廢其光”的意思。當然,叚所代表的詞絕不可能毫無意義, “弗叚”、“不叚”應該跟“弗”、“不”應該有所區別。馬承源主編的《商周青銅器銘文選》,在禹鼎的“肆武公亦弗叚忘……”句的注釋里說:“叚,通瑕。弗叚,周人常語,猶言未嘗,師簋“今余弗叚(遐)組”。弗遐忘即未嘗忘。”(第三冊28頁注3)此注把“叚”讀為“遐”是沒有必要的;但是把“弗叚”理解成“未嘗”,則極富啟發性。可惜《詩經》里“不瑕有害”、“不遐有害”、“不遐有愆” 這些例子里的“不瑕(遐)”,體會詩意卻只能理解為“不會”或“未嘗”。我們初步認為“不叚”、“弗叚”大體上現代漢語的“沒”。一般的“沒”可以認為與“未曾”、“未嘗”相當,如“他沒來”;而“沒有”的“沒”有時又可以認為與“不會”相當,如“修改一下就沒有問題了”,“這樣的人沒有出路”。按照這種理解,除了文義不明的盠方尊、方彝之例,其他例子似乎都能講通。[9]

張裘二說,一實一虛,是很有代表性的兩種看法。案訓“叚”為“閒暇”,放在“不叚荒寧”句中勉強可以講通,但放在有些句子中就會覺得十分費解(詳見下文)。裘先生對“叚”字詞義和語法屬性的分析相當細致準確,但給出的最終釋義似乎還有可以斟酌的余地。

我們認為,金文中的這個“叚”字當與“敢”字同義。這一點也可以從詞例比較中看出。試比較:

1.“弗敢且”與“弗叚組”

(5)弗敢且。(耳卣,《集成》10.5384)

(6)牆弗敢。(史牆盤,《集成》16.10175)

(7)余弗叚組。(师㝨簋,《集成》08.4313 )

2.“母(毋)敢妄(荒)寧”與“不叚妄(荒)寧”

(8)女母(毋)敢妄(荒)寧。(毛公鼎,《集成》 05.2724)

(9)母(毋)敢妄(荒)寧。(鼎辛,《考古與文物》2003年第3期)

(10)余不叚妄(荒)寧。(晉姜鼎,《集成》05.2826 )

3.“弗敢朢(忘)”與“弗叚(忘)

(11)豦弗敢朢(忘)公白(伯)休。(豦簋,《集成》 08.4167)

(12)召弗敢(忘)王休。(召圜器,《集成》16.10360)

(13)王弗叚(忘)。(作冊封鬲,《中國歷史文物》2002年第2期)

(14)余弗叚(遐)(忘)聖人孫子。(鼎乙,《考古與文物》2003年第3期)

(15)肆武公亦弗叚朢(忘)朕聖且(祖)考幽大弔(叔) 懿弔(叔),命禹(纘)朕且(祖)考政于井邦。(禹鼎,《集成》05.2833 )

4.“不(毋)敢不”與“不叚不

16)不敢不(館?)。(沈子它簋蓋, 《集成》08.4330

17效不敢不邁()年夙夜奔走揚公休。(效尊,《集成》11.6009)

18不敢不。(師望鼎,《集成》05.2812)

19)毋敢不中不井。(鼎乙,《考古與文物》2003年第3期

20)天子不叚不其(諅),萬年保我萬邦。(盠方尊,《集成》11.6013[10]

131415中的弗叚()顯然不能解作沒有時間忘記,20)“不叚不”顯然也不能解作沒有時間不。如果我們把以上這些例句中的“叚”字理解為“敢 ”,則無不怡然理順。

又如:

(21)今余弗叚灋其光,對揚其大福。(戎生編鐘三,《文物》1999年第9期)

“余弗叚灋(廢)其光”即“余弗敢灋(廢)其光”之意。

“叚”字的這種用法在傳世典籍中也有殘留。《詩· 大雅·抑》:“視爾友君子,輯柔爾顔,不遐有愆。相在爾室,尚不愧于屋漏?無曰不顯,莫予云覯,神之格思,不可度思,矧可射思。”關于其中的“遐”字舊來眾說紛紜,莫衷一是。案此章所言即后世“慎獨”之義。《禮記·大學》:“ 故君子必慎其獨也。小人閒居為不善,無所不至,見君子而后厭然揜其不善而著其善。人之視己也,如見其肺肝然,則何益矣?”可以看作此章的一個注腳。所以這個“遐”字跟金文中的“叚”字一樣,當訓為“敢”。“不遐有愆”即“不敢有差錯”之意。[11]

“叚”字為什么可以訓“敢”呢?這里也不妨做一探索。古音“敢”字在見紐談部,“叚”字在見紐魚部,二者聲紐、主要元音及聲調均相同,區別只在于韻尾的有無,可以通轉。

《詩·小雅·小弁》:“我心憂傷,惄焉如擣。假寐永嘆,維憂用老。心之憂矣,疢如疾首。”陸德明《經典釋文》:“韓詩作疛。”東漢熹平石經《魯詩》殘字有“如疛監寐”字樣。《後漢書·桓帝紀》:“監寐晤嘆,疢如疾首。”馬衡《漢石經集存》以為用《魯詩》(見第19頁第65條及見圖版十四)。《後漢書·劉陶傳》:“屏營傍徨,不能監寐。”羅振玉《漢熹平石經殘字集錄》亦以為用《魯詩》。是“ 監寐”即“假寐”。[12]《荀子·榮辱》:“或監門御旅、抱關擊柝,而不自以為寡。”又《尸子》:“是故監門逆旅,農夫陶人,皆得學焉。”《睡虎地秦墓竹簡·為吏之道》:“自今以來,叚門逆呂、贅婿后父,勿令為戶,勿鼠田宇。”又:“叚門逆、贅婿后父,或率民不作,不治室屋。”吳榮曾先生以為秦簡的“叚門逆(呂)”就是傳世典籍中的“監門逆(御)旅”,其說甚是。[13]然則叚之于敢,猶叚之于監,假之于監(監)也。

又金文有字作(見免簋和晉姜鼎),即“鹵 ”字。《包山楚簡·受期》第147號簡:“為王煮于海。”[14]林澐先生說:“今簡文既言‘煮于海’,則或可能是鹵之繁體,或就是未加聲符的鹽字初文,有待發現更多的古文字資料加以驗證。”[15]其后季旭昇先生根據西周晚期毛公鼎的“簟”字的構形,認為“”應該釋“鹽”。[16]案《說文解字·鹵部》:“鹵,西方鹹地也。从西省,象鹽形。安定有鹵縣。東方謂之,西方謂之鹵。”又同部:“盬,河東鹽池。袤五十一里,廣七里,周百十六里。从鹽省,古聲。”又同部:“鹽,鹹也。从鹵,監聲。”現在看來,鹵、鹽、盬三者可能既是同源字,又是同源詞。大家知道,叚聲跟古聲上古音相同或極近(“嘏”字實際上是個雙聲符字),魯聲與鹵聲上古音相同,而這四個字也往往互通。[17]盬(鹵)之于鹽,猶叚之于敢,叚(之于監也。[18]

其實字本身的形體演變過程也透露了它跟魚部字相通的消息只不過以前被人們忽略罷了。

西周早期金文“敢”字作如下形體:

夨令方彝(《集成》16.09901亳鼎(《集成》05.2654

侯馬盟書中“敢”字有作如下形體者:[19]

一:四七一九四:一一

可以看出,“敢”字本从甘聲,后代或从古作。一般认为从古是从甘的讹变,但实际上在“敢”字形體的演變過程中,語音的相近也是一個不容忽視的重要因素。《說文解字·部》:“,進取也。从,古聲。,古文,籀文。”現在看來,許慎的解說是很有道理的。如果把本文上揭談魚相通的現象跟《說文》“敢”字的訓釋聯系起來看,則侯馬盟書和說文小篆从古聲實際上屬于古文字資料中常見的“变形音化”。[20]

綜上所論簋銘文中的“叚”為“敢”之借字,“組”為“沮”之借字, “弗叚組”就是“不敢懈怠”的意思。

 

附記:本文初稿寫成後,曾呈請劉樂賢、董珊、王志平三位先生審閱,獲益非淺,論文修改過程中又蒙程少軒先生惠寄參考資料,謹在此一並表示謝意。

 



[1]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所編《殷周金文集成》(118),中華書局,19841994年。以下簡稱《集成》,不再注明。

[2]郭沫若《兩周金文辭大系考釋[下]》第147 頁,上海書店出版社,1999年。

[3] 馬承源主編《商周青銅器銘文選》(三),第308頁,文物出版社,1988年。

[4]馬承源主編《商周青銅器銘文選》(三),第282頁,文物出版社,1988年。案此注釋“弗叚”為“未嘗”,跟前引注釋似不相一致,當是出于眾手之故。

[5] 裘錫圭《史墻盤銘解釋》,見《古文字論集》第380頁,中華書局,1992年。

[6]于豪亮《墻盤銘文考釋》,《古文字研究》第七輯第99頁,中華書局,1982年。

[7]雪橋:《攻研雜志(四)——讀“首陽吉金”劄記之一》,復旦古文字網站,20081023日。http://www.guwenzi.com/Srcshow.asp?Src_ID=530#_ftnref2

[8]陳初生《金文常用字典》第331頁,陜西人民出版社,1987年。

[9]裘锡圭《戎生编钟铭文考释》,《保利藏金》,365- 374页,岭南美术出版社,1999年。

[10]裘錫圭先生以為“不叚不其”語義不明, 疑“其”當讀如“諅(忌誋) ”,取“戒慎”、“敬畏”之義。王子午鼎:“畏趩趩。”(《集成》05.2811)“”从其聲,亦讀“忌”。《說文·言部》:“諅,忌也。从言,其声。”段玉裁注:“諅,今書作忌。”又:“誋,誡也。从言,忌聲。”又:“誡,敕也。从言,戒聲。” “諽,飾也。从言,革聲。讀若戒。”(案“飾”通“敕”)又《說文·部》:“戒,警也。”《說文·羊部》:“茍,自急敕也。” 又《心部》:“,疾也。从心,亟聲。一曰謹重皃。”《左傳·昭公元年》:“非覊,何忌?”杜注:“忌,敬也。”《廣雅·釋詁》:“亟,敬也。”又《釋言》:“敕,謹也。”釋慧琳《一切經音義》卷二:“戒,謹慎也。” 諅、忌(誋)、誡、諽、戒、茍、亟、㥛諸字並音近義通。

[11] 《詩經》中“不瑕有害”(《邶風·泉水》、《邶風·二子乘舟》)、“ 不遐有佐(差)”(《大雅·下武》)中的“不瑕(遐)”,跟金文中各例“不叚”語義上有所區別,實際上表示委婉的測度語氣,大致相當于現代漢語“不會……吧”,當是金文“不叚(敢)”進一步虛化的結果。現代漢語中敢也可以表示委婉的測度語氣。如“這不像是去李莊的道兒,敢是走錯了吧。”(《漢代漢語詞典》[5]443頁,商務印書館,2005年)。請參閱上引裘先生文。

[12]方以智《通雅·釋詁》監寐假寐也或作鑒寐 ”條:“《後漢·劉陶傳》:‘屏營傍徨不能監寐。’南齊武帝詔:‘永思民瘼,弗忘鑒寐。’梁武帝詔:‘興言夕惕,無忘鑒寐。’並與假寐同。監,視也。寐而未瞑故借監、鑒作字義。”錢大昕《廿二史攷異·後漢書一·桓帝紀》:“監寐猶假寐也。監假聲相近。”

[13]參吳榮曾《監門考》及後附“補記”中李家浩先生說。見吳榮曾《先秦兩漢史研究》第162頁-171頁,中華書局,1995年。

[14]湖北省荊沙鐵路考古隊《包山楚墓(下)》圖版一五七,文物出版社, 1991年。

[15]林澐《讀包山楚簡札記七則》,《江漢考古》1992年第4期。

[16]季旭昇《談覃鹽》,《龍宇純先生七秩晉五壽慶論文集》,台灣學生書局,2002年。

[17]孟蓬生《說“櫓”——兼論“古”字的構形本意》,《中國文字研究》 2007年第二輯(總第九卷 )

[18]《越绝书》卷第八:朱余者,越鹽官也。越人谓鹽曰余。今人或以“余”為古越語,非是。鹽,古音余紐談部,余,古音余紐魚部。余之于鹽,猶盬之于鹽也。

[19] 字形錄自《侯馬盟書字表》,見《侯馬盟書》第336頁,文物出版社,1976年。

[20] 劉釗《古文字構形學》第109117頁,福建人民出版社,2006年。

 

 

本文收稿日期為2009225

本文發佈日期為20092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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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63師寰簋“弗叚組”新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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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者评论
  • ee 在 2009/2/25 19:14:49 评价道:第1楼

    孟先生所言甚确,关于金文中的“遐”和“敢”互用的情况,还可参看此文

    http://www.paper.edu.cn/doctor_paper_info.php?year=2008&serial_number=D200711-4026

  • 战国时代 在 2009/2/25 22:16:40 评价道:第2楼

    現在看來,鹵、鹽、盬三者可能既是同源字,又是同源詞。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这是孟先生此文中又一确凿的新观点。

  • ee 在 2009/2/25 22:40:57 评价道:第3楼

    这个网址(http://www.paper.edu.cn/doctor_paper_info.php?year=2008&serial_number=D200711-4026)的文章可以和孟先生的观点互相补充。

    孟先生文章搜罗非常全面,其中的有些观点是为浙大论坛一文未能提及的。不过也略有浙大论坛一文提及而为孟先生尚未顾及到者,如有关金文中“叚”、“敢”相通的论述,除浙大论坛一文外,还有李学勤先生发在《保利藏金》及《文物》的《戎生编钟论释》;陈剑先生早年放弃的一篇文章;陈英杰先生发在《中国文字》上的《金文中“叚”字及其相关文例的讨论》,他们也提到了这个问题。

  • 陈絜 在 2009/2/25 22:55:36 评价道:第4楼

    受教了。

    《诗经》“甘与子同梦”,阜阳汉简作“敢与子同梦”。王玉哲先生《古史集林》第287页有说。或可供孟先生参考。

  • 孟蓬生 在 2009/2/26 0:16:05 评价道:第5楼

    謝謝各位的鼓勵與補正!

    我于古文字是票友,前期準備不足,對于已發表的和尚未正式發表的一些研究成果注意不夠,所以特請劉、董、王三位審閱。反饋回來的消息是好像沒有人說過,所以我就大膽發出去了(當然責任全部在我自己)。

    現在已經知道,“叚”與“敢”的密切關系,除本文提到者外,還有好多位做過研究。所謂“新解”,其實不新,說來令人慚愧。在這里向各位作者和讀者表示歉意!

    又,陳英傑兄已通過郵件寄來大作,也在這里表示謝意!

    《保利藏金》沒買,而且單位圖書館也沒有,裘先生的文章還是蒙程少軒先生寄來的(看來以后要舍得銀子買書)。

     

  • ee 在 2009/2/26 7:11:32 评价道:第6楼

    孟先生的文章不仅和前几篇的文章论述角度不一样,还可以互相补充的:)多几个人说怎么也比没人说好:)

  • 子居 在 2009/2/26 10:24:54 评价道:第7楼

    为什么俺读了后觉得
    監、叚
    鹽、鹵
    这样的鱼部与谈部的关系似乎是东西方言的关系呢?

  • 月下听泉 在 2009/2/26 10:48:40 评价道:第8楼

    《书·酒诰》:“不惟不敢,亦不暇。”“不敢”和“不暇”相对,二者似当有意义上的区别,而非一词。

  • ee 在 2009/2/26 11:59:14 评价道:第9楼

    《试论〈诗经〉中“瑕”、“遐”二字的一种特殊用法》注[6]

    张新俊先生看过本文后提示笔者:有些铭文“叚”(如《禹鼎》、《作册封鬲》、《四十三年逑鼎》)和“敢”(如《豦簋》、《悬妃簋》)二字在身份和语气的使用上似尚有一定的区别,从这些铭文里看,辞例中用到“叚”字的施动者身份地位似都比较高,而“敢”字则似多用在施动者身份比较低的文句中。我们考虑,在这些施动者身份地位都比较高的铭文中,“叚”仍通“敢”,可能是出于尊敬施动者的原因而改用“叚”字,但上举铭文中“敢”、“叚”二字的意思是一样的,都有“能”义,详下。

     

     

  • 海天 在 2009/2/26 15:32:30 评价道:第10楼

    單先生這篇文章有全文嗎,剛網站連結上去,僅有第1頁啊!

  • ee 在 2009/2/26 21:13:16 评价道:第11楼

    不知“中國科技在綫”有沒有發布全文,今把此文發送至海天先生的郵箱,請您查收:)

  • 孟蓬生 在 2009/2/26 22:00:21 评价道:第12楼

    《书·酒诰》:“不惟不敢,亦不暇。”“不敢”和“不暇”相对,二者似当有意义上的区别,而非一词。

    我完全同意月下先生所说,“不敢”和“不暇”一定是有区别的(不过,“不敢”和“不暇”似不宜看成一个词,说是词组更稳妥些)。但问题是,我们一定要把这个“不暇”跟金文里的“不(弗)叚”认同吗?

    核《尚书·酒诰》:“罔敢湎于酒,不惟不敢,亦不暇。”后两个小句有所省略,补全后似应是“不惟不敢湎于酒,亦不暇湎于酒。”可是我们在金文里还没有发现“不敢妄(荒)宁,亦不叚妄(荒)宁”这样的句子。所以我们似乎不一定非要把这个“不暇”跟金文里的“不(弗)叚”认同不可。

  • ryknight 在 2009/2/27 10:23:20 评价道:第13楼

    对本铭文作了一个解读,关键在于一个“墙”字。诸家皆以“折首”(哲首)与“征战”相关联,差矣!于是乎将“孚”释为“俘”等等。这个铭文描写的是宫廷内一个官员的功绩,并为之铸簋留念。

    哪位能给出一个没有逻辑疑点和附会嫌疑的译文?我想没有。在这种情况下解其中的三个字,不是很危险吗?

    提示:如果“孚”通“弼”呢?

  • 月下听泉 在 2009/2/27 16:51:39 评价道:第14楼

    非常感谢孟先生指教!《酒诰》的“不暇”,和金文的不叚、弗叚虽然意义不完全相同,但它们之有关系的可能性似乎不好完全排除(似不能据金文中没有发现“不敢荒宁,亦不叚荒宁”,就确认它们互无关联)。我考虑有没有可能是从意思较实的“不叚(暇)”中引申出一种意义较虚的,类似于裘先生所说的“没有”、“不会”、“未尝”等意思的可能性呢?另外,徐刚《以殷周之际天命观释读〈尚书〉例》(《语言学论丛》第二十五辑)举有《尚书》如下二例:《召诰》“天既遐终大邦殷之命,兹殷多先哲王在天,越厥后王后民,兹服厥命”;《康诰》“丕则敏德,用康乃心,顾乃德,远乃猷裕,乃以民宁,不如瑕殄”(此例徐文指出与《汝坟》“不我遐弃”句式同)。徐文读“瑕”为“遐”,解释为“长远”,似太实。这“遐”、“瑕”二字,如果和孟先生所说金文诸例的有关,读为“敢”大概是不行的,因为这两句话的主语一个是“天”,一个是“王”。这种情况和单育辰先生《试论〈诗经〉中“瑕”、“遐”二字的一种特殊用法》一文注释6所指出“辞例中用到‘叚’字的施动者身份地位似都比较高,而‘敢’字则似多用在施动者身份比较低的文句中”的现象似乎有关系。因为没有看到单先生文,不知单先生对这些例子有无解释。

  • 孟蓬生 在 2009/2/27 21:13:22 评价道:第15楼

    首先謝月下先生持續關注!

    我考虑有没有可能是从意思较实的“不叚(暇)”中引申出一种意义较虚的,类似于裘先生所说的“没有”、“不会”、“未尝”等意思的可能性呢?

    在這一點上,我完全贊成先生之說。我在文章尾注第11中曾說過:

    《詩經》中“不瑕有害”(《邶風·泉水》、《邶風·二子乘舟》)、“ 不遐有佐(差)”(《大雅·下武》)中的“不瑕(遐)”,跟金文中各例“不叚”語義上有所區別,實際上表示委婉的測度語氣,大致相當于現代漢語“不會……吧”,當是金文“不叚(敢)”進一步虛化的結果。現代漢語中敢也可以表示委婉的測度語氣。如“這不像是去李莊的道兒,敢是走錯了吧。”(《漢代漢語詞典》[5]443頁,商務印書館,2005年)。請參閱上引裘先生文。

    不知先生是否注意到了?

    《書·酒诰》的“不暇”,《書·召诰》“天既遐终大邦殷之命,兹殷多先哲王在天,越厥后王后民,兹服厥命”,《詩·汝坟》“不我遐弃”,其中的“遐”跟金文“叚”字的關系是否可以認同,是需要論證的(當然不敢完全排除其聯系)。為了不使文章寫得枝蔓,我只是選典型的例子加以說明,而對那些兩可或不確定的例子暫不涉及。先生對詞匯史或語法史感興趣的話當然可以繼續探討,其實我也很期待這樣的研究成果。

     

  • 战国时代 在 2009/2/27 21:25:56 评价道:第16楼

    我觉得孟先生和月下听泉先生对“《书·酒诰》:“不惟不敢,亦不暇。”中两个词词义差异的讨论,可以从语料的时代性上来考虑。师㝨簋年代较晚(西周晚期),《酒诰》史实较早,语料年代也可能较早。不敢与不暇有细微区别,但这可能是早期的、且对文时的区别;晚期则可能词义一度趋于一致,可以互相取代。

    这只是一个解释上的问题,分析可以更精细些,但不会影响文章的主要观点。

  • ryknight 在 2009/2/27 23:04:40 评价道:第17楼

    “牆事”表示的是主人公所从事的事业,其从二“禾”或二“來”(麦)。“孚”用本义,指谷壳;“士”、“女”皆为通假字,和人没有关系。

    如果把前面对于该人功劳的描述翻译过来,那么,就一目了然了。根本与征战无关。

    嘻嘻。

  • 水土 在 2009/2/27 23:33:40 评价道:第18楼

            很想拜读单先生的大作《试论〈诗经〉中“瑕”、“遐”二字的一种特殊用法》的全文,上面帖子中单先生引其文曰:

    ……上举铭文中“敢”、“叚”二字的意思是一样的,都有“能”义……

    我觉得有点意思。不过这种看法似乎是建立在“敢”、“叚”记录的是同一个词这个基础之上的。孟先生也训“叚”为“敢”,这就引起了“敢”、“叚”到底是不是同一个词的讨论。从孟先生的大作来看,说这两个字记录的是同一个词,似乎还缺乏坚强的证据。况且,古书里有的“暇”或“遐”大概很难解释成“敢”――除非认定它们跟金文里的“叚”不是同一个词,这大概只能使问题变得越来越复杂,似乎不是很好的方法。而且,要说金文里的“叚”、“敢”为同一个词,难免就要费力去分辨这两个字在某些用法上的细微差别,就像单先生和战国先生那样。这样做,真是有点累人。我想最简单的办法还是把这两个字所记录的词看作两个不同的词比较好。“叚”所表示的词好像确实有“能”的意味,跟“敢”还是有别。“能”有多种意思,“不能”能表示裘先生所说的“没有”“不会”“未尝”的意思是很正常的。月下兄所举《书•酒诰》“不惟不敢,亦不暇”,如果理解成“不惟不敢,亦不能”,不也是很好吗?王子虎《助动词“暇”的来源和发展》(《济宁师范专科学校学报》2006年第3期)证“暇”有“能”、“得”义,可以参考,不过需要进一步补充论证。

  • 孟蓬生 在 2009/2/28 12:40:50 评价道:第19楼

    水土兄,別來无恙乎?真的很想念呀!

    關于證據,我只能說在現有條件下我是盡力了,期待將來發現更“堅強的證據”吧。

    “不惟不敢,亦不暇”理解成“不惟不敢,亦不能”,固然很好。但我覺得“不叚妄寧”還是理解成“不敢荒寧”比較合適。換句話說,我認為“敢”義在前,而其他意義和用法可能是進一步演變的結果。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不管是訓“能”還是訓“敢”,都不能解釋所有的例證,都需要在確定詞的同一性的前提下進一步分辨其間的細微差別。

    詞義的斷代研究跟字形的斷代研究(如陳劍先生所論)和語法的斷代研究同樣重要,所以單先生和戰國先生的做法我認為很有意義,盡管我不一定同意他們的結論。

  • 秉太一者 在 2009/2/28 17:19:01 评价道:第20楼

     

    诚盼单育辰先生能将其大作发在本网站,好让吾等能够学习一二。

  • 水土 在 2009/2/28 22:49:25 评价道:第21楼

    孟蓬生:

    水土兄,別來无恙乎?真的很想念呀!

     

    孟兄,久疏问候,非常惭愧!在下对仁兄也时在念中。虽然好几年没见面了,但时常拜读仁兄的大作,也可以叫做“见字如晤”了。望仁兄多出佳作。

  • 藉卉宴饮 在 2009/4/21 21:20:43 评价道:第30楼

    诗经中有好多“遐不……”,有的人说和“不遐……”是一样的,孟先生和各位有何见解?

  • mygod911 在 2010/1/13 13:32:56 评价道:第31楼

    弗叚組:不解除甲胄不用也。……叚,甲之叚借字。組,聯綴也。甲組,古人又稱組甲,即軍隊作戰用之甲胄也。左傳襄公三年:楚子重使鄭廖帥組甲三百,被練三千,以侵吳。洪亭吉左傳詁:賈逵云:租價,以組綴甲,車工服之。被練,帛也。以帛綴甲,步卒服之。見趙英山先生著《古青銅器銘文研究》406頁)

     

     

     

  • 續逸 在 2010/5/5 14:47:00 评价道:第32楼

    例(3)的出處把不同的兩件視工簋給混淆了

  • 萧三余 在 2010/5/5 15:42:13 评价道:第33楼

    暇訓敢,似為虛化。拙著《古書虛詞旁釋》(2007)云:

    暇猶得也訓見《廣釋詞》

    《晏子春秋·問下》“犒魯國化而為一心,曾無與二,其何暇有三?”按《韓子·內儲說上》作“安得三哉”《莊子·人間世》“古之至人,先存諸己而後存諸人,所存於己者未定,何暇至於暴人之所行?”成玄英疏釋為容暇,失之。又“為人臣子者,固有所不得已,行事之情而忘其身,何暇至於悅生而惡死?”成玄英疏釋為間暇,失之。《戰國策·秦策二》:“若死者有知,先王積怒之日久矣,太后救過不贍,何暇乃私魏醜夫乎?”按《類聚》卷35引作“太后救過不暇,何得更殉魏醜?”又《韓子·外儲說右下》:“救亡不暇,安得王哉?”文例相同。《說苑·善說》:“張祿曰:‘君將掘君之偶錢,發君之庾粟以補士,則衣弊履穿而不贍耳,何暇衣新而不舊、倉庾盈而不虛乎?’”《史記·陳丞相世家》:“今有尾生、孝己之行,而無益於勝負之數,陛下何暇用之乎?”按《戰國策·秦策五》:“使若卞隨、務光、申屠狄,人主豈得其用哉?”《燕策一》:“且夫孝如曾參,義不離親,一夕宿於外,足下安得使之之齊?”皆其比。《韓子·難一》:“戰而不勝,則國亡兵弱,身死名息,拔拂今日之死不及,安暇待萬世之利?”《孟子·梁惠王上》:“此惟救死而恐不贍,奚暇治禮義哉?”又《滕文公上》:“聖人之憂民如此,而暇耕乎?”而,猶何也。按上文“雖欲耕得乎?”正作得字。上二例,楊樹達曰“助動詞。暇日之義,本為名詞,流變成助動詞用法。”楊氏謂助動詞甚確,而無訓釋,猶未為善。《論衡·自紀》:“救火拯溺,義不得好;辯論是非,言不得巧;入澤隨龜,不暇調足;深淵捕蛟,不暇定手。”暇、得異字同義。《墨子·非攻下》:“上不暇聽治,士不暇治其官府,農夫不暇稼穡,婦人不暇紡績織紝。”按《耕柱》:“攻者農夫不得耕,婦人不得織。”《類聚》卷24引《說苑》:“男不得耕,女不得織。”正作得字。此類用法,必位於疑問詞或否定詞之後(上引《孟子》“而暇”即“何得”)。

    字或作瑕、遐

    《詩·泉水》“遄臻于衛,不瑕有害。”孔穎達疏:“我欲疾至衛,不得為違禮遠義之害,何故不使我歸寧乎?傳以瑕為遠,王肅:‘言願疾至衛,不遠禮義之害。’是也。”孔氏解為“不得”得之象外。毛、王解為遠,失之。又《抑》:“輯柔爾顏,不遐有愆。”又《二子乘舟》:“願言思子,不瑕有害。”陳奐《詩毛氏傳疏》謂瑕訓遠,“有”為句中助字,失之。又《下武》:“受天之福,四方來賀,于萬斯年,不遐有佐。”佐讀為左,疏遠也。上四例,裴學海謂瑕、遐猶何,以“不”為語助,失之。《易·泰》:“包荒用馮河,不遐遺。”聞一多《周易義證類纂》曰:“包荒即匏瓜,聲之轉……不遐,不至也,遺讀為隤,墜也。”不遐遺,猶言不得墜河。不遐,不得,口語曰“不會”、“不至”。聞氏亦得之象外。

    字或作假

    《列子·力命》“惟事之恤,行假念死乎?”張湛注“行假當作何暇。”《韓詩外傳》卷10作“何暇”。

    暇猶敢也

    《左傳·定公8年》“魯人聞出,喜於徵死,何暇追?”徵,楊伯峻《春秋左傳注》引楊樹達說訓為緩。言魯人幸緩死,何敢追擊我呢。《呂氏春秋·慎人》:“彼信賢,境內將服,敵國且畏,夫誰暇笑哉?”《史記·周本紀》:“武王至於周,自夜不寐,周公旦即王所,曰:‘曷為不寐?’王曰:‘告女……我未定天保,何暇寐?’”《晉姜鼎》:“不叚妄寧。”省借作叚字,《詩·殷武》:“不敢怠遑。”《毛公鼎》:“女毋敢妄寧。”《書·無逸》:“不敢荒寧。”可證叚當訓敢。曹植《惟漢行》:“日昃不敢寧。”亦為佐證。

    暇猶能也

    《呂氏春秋·不侵》:“意者秦王帝王之主也,君恐不得為臣,何暇從以難之?”《戰國策·齊策四》同。高誘注:“言不能成從以難秦也。”《左傳·襄公31年》:“若未嘗登車射禦,則敗績厭覆是懼,何暇思獲?”按《昭公元年》:“老夫罪戾是懼,焉能恤遠?”文例相同。又《劉子:閱武》“若弗先習,覆逸是懼,奚據望獲?”正本《左傳》,奚據,何所依據,與“何能”義相會。《莊子·天地》:“而身之不能治,而何暇治天下乎?”暇、能異字同義。成玄英疏:“如子貢之德,未足以治身,何容應聘天下?”容亦能也。《說苑·至公》:“陛下所謂自營僅存之主也,何暇比德五帝,欲官天下哉?”《文選·七啟》:“予甘藜藿,未暇此食也。”又《六代論》:“猶不救于枯槁,何暇繁育哉?”

     

     

  • 萧三余 在 2010/5/5 15:42:13 评价道:第34楼

    暇訓敢,似為虛化。拙著《古書虛詞旁釋》(2007)云:

    暇猶得也訓見《廣釋詞》

    《晏子春秋·問下》“犒魯國化而為一心,曾無與二,其何暇有三?”按《韓子·內儲說上》作“安得三哉”《莊子·人間世》“古之至人,先存諸己而後存諸人,所存於己者未定,何暇至於暴人之所行?”成玄英疏釋為容暇,失之。又“為人臣子者,固有所不得已,行事之情而忘其身,何暇至於悅生而惡死?”成玄英疏釋為間暇,失之。《戰國策·秦策二》:“若死者有知,先王積怒之日久矣,太后救過不贍,何暇乃私魏醜夫乎?”按《類聚》卷35引作“太后救過不暇,何得更殉魏醜?”又《韓子·外儲說右下》:“救亡不暇,安得王哉?”文例相同。《說苑·善說》:“張祿曰:‘君將掘君之偶錢,發君之庾粟以補士,則衣弊履穿而不贍耳,何暇衣新而不舊、倉庾盈而不虛乎?’”《史記·陳丞相世家》:“今有尾生、孝己之行,而無益於勝負之數,陛下何暇用之乎?”按《戰國策·秦策五》:“使若卞隨、務光、申屠狄,人主豈得其用哉?”《燕策一》:“且夫孝如曾參,義不離親,一夕宿於外,足下安得使之之齊?”皆其比。《韓子·難一》:“戰而不勝,則國亡兵弱,身死名息,拔拂今日之死不及,安暇待萬世之利?”《孟子·梁惠王上》:“此惟救死而恐不贍,奚暇治禮義哉?”又《滕文公上》:“聖人之憂民如此,而暇耕乎?”而,猶何也。按上文“雖欲耕得乎?”正作得字。上二例,楊樹達曰“助動詞。暇日之義,本為名詞,流變成助動詞用法。”楊氏謂助動詞甚確,而無訓釋,猶未為善。《論衡·自紀》:“救火拯溺,義不得好;辯論是非,言不得巧;入澤隨龜,不暇調足;深淵捕蛟,不暇定手。”暇、得異字同義。《墨子·非攻下》:“上不暇聽治,士不暇治其官府,農夫不暇稼穡,婦人不暇紡績織紝。”按《耕柱》:“攻者農夫不得耕,婦人不得織。”《類聚》卷24引《說苑》:“男不得耕,女不得織。”正作得字。此類用法,必位於疑問詞或否定詞之後(上引《孟子》“而暇”即“何得”)。

    字或作瑕、遐

    《詩·泉水》“遄臻于衛,不瑕有害。”孔穎達疏:“我欲疾至衛,不得為違禮遠義之害,何故不使我歸寧乎?傳以瑕為遠,王肅:‘言願疾至衛,不遠禮義之害。’是也。”孔氏解為“不得”得之象外。毛、王解為遠,失之。又《抑》:“輯柔爾顏,不遐有愆。”又《二子乘舟》:“願言思子,不瑕有害。”陳奐《詩毛氏傳疏》謂瑕訓遠,“有”為句中助字,失之。又《下武》:“受天之福,四方來賀,于萬斯年,不遐有佐。”佐讀為左,疏遠也。上四例,裴學海謂瑕、遐猶何,以“不”為語助,失之。《易·泰》:“包荒用馮河,不遐遺。”聞一多《周易義證類纂》曰:“包荒即匏瓜,聲之轉……不遐,不至也,遺讀為隤,墜也。”不遐遺,猶言不得墜河。不遐,不得,口語曰“不會”、“不至”。聞氏亦得之象外。

    字或作假

    《列子·力命》“惟事之恤,行假念死乎?”張湛注“行假當作何暇。”《韓詩外傳》卷10作“何暇”。

    暇猶敢也

    《左傳·定公8年》“魯人聞出,喜於徵死,何暇追?”徵,楊伯峻《春秋左傳注》引楊樹達說訓為緩。言魯人幸緩死,何敢追擊我呢。《呂氏春秋·慎人》:“彼信賢,境內將服,敵國且畏,夫誰暇笑哉?”《史記·周本紀》:“武王至於周,自夜不寐,周公旦即王所,曰:‘曷為不寐?’王曰:‘告女……我未定天保,何暇寐?’”《晉姜鼎》:“不叚妄寧。”省借作叚字,《詩·殷武》:“不敢怠遑。”《毛公鼎》:“女毋敢妄寧。”《書·無逸》:“不敢荒寧。”可證叚當訓敢。曹植《惟漢行》:“日昃不敢寧。”亦為佐證。

    暇猶能也

    《呂氏春秋·不侵》:“意者秦王帝王之主也,君恐不得為臣,何暇從以難之?”《戰國策·齊策四》同。高誘注:“言不能成從以難秦也。”《左傳·襄公31年》:“若未嘗登車射禦,則敗績厭覆是懼,何暇思獲?”按《昭公元年》:“老夫罪戾是懼,焉能恤遠?”文例相同。又《劉子:閱武》“若弗先習,覆逸是懼,奚據望獲?”正本《左傳》,奚據,何所依據,與“何能”義相會。《莊子·天地》:“而身之不能治,而何暇治天下乎?”暇、能異字同義。成玄英疏:“如子貢之德,未足以治身,何容應聘天下?”容亦能也。《說苑·至公》:“陛下所謂自營僅存之主也,何暇比德五帝,欲官天下哉?”《文選·七啟》:“予甘藜藿,未暇此食也。”又《六代論》:“猶不救于枯槁,何暇繁育哉?”

     

     

  • 萧三余 在 2010/5/5 18:25:54 评价道:第35楼

    說明:

    拙著古書虛詞旁釋05年交出版社後,05年夏曾把電子本發某博士生,此君取“暇”字條用化名搶先發表在某學報上,我上不了期刊網,直至08年友人告之,才知內容一樣。並非拙著有所剽竊。

  • 孟蓬生 在 2010/5/5 19:51:39 评价道:第36楼

    謝謝蕭先生賜教!
    大作已經購買,並已拜讀相關部分,深受啟發!先生從排比材料出發,與其他學者不約而同地得出金文中“叚”字可以訓“敢”的認識,令在下十分佩服!
    但我們所討論的問題似乎有點複雜,恐一時難以取得一致的看法:
    一、傳世文獻中的“暇(遐)”的幾種用法是否可以認同為一個詞?我認為先秦典籍中至少有一种“不暇”是指“沒有閒暇,沒有功夫,沒有時間”,虚一点的用法指“來不及”。如兄所舉《墨子》:“上不暇聽治,士不暇治其官府,農夫不暇稼穡,婦人不暇紡績織絍。”脫離語境看,很像是“不能(得)”。如果放到語境中看,就會有不同的認識。《墨子》這段話的原文是:“今不嘗觀其説好攻伐之國,若使中興師,君子,庶人也必且數千,徒倍十萬,然後足以師而動矣。久者數歲,速者數月。是上不暇聽治,士不暇治其官府,農夫不暇稼穡,婦人不暇紡績織絍,則是國家失卒而百姓易務也。”(這段話有脫文,參見孫詒讓《閒詁》)是說國君好戰,興師動眾,全國上下均投入戰爭,使得君子小人都沒有功夫做他們的本職工作。這是比較典型的“沒有功夫,沒有時間”。《論衡·自紀》:“救火拯溺,義不得好;辯論是非,言不得巧;入澤隨龜,不暇調足;深淵捕蛟,不暇定手。”兩個“不暇”都有倉促的意義在其中,所以應該解釋為“來不及”。又如“救亡不暇”,竊以為只是“來不及”的意思(是“沒有閒暇,沒有時間”的引申義,或者說虛化)。這種用法的“不暇”似乎往往可以用“不能”或“不得”替換,但其實二者並不同義。因為“來不及做”和“不能做”,其意義是有差別的。竊以為這兩種用法的“不暇”無法虛化而引申出“不敢”的意義。
    二、典籍中有些“暇(遐)”字的用法,眼下似乎還沒有達詁,會出現言人人異的情況。比如《詩經》中“不遐有害”的“不遐”,先生跟一些學者都已經做了很好的研究,但這個“遐”究竟做什么講,跟表示“沒有閒暇,沒有功夫,沒有時間”或“來不及”的“不暇”有沒有關係?都還難以取得一致意見。
    三、虛化總是從較實在的意義引申為較抽象的意義。假如我們把“不遐有害”的“暇”跟金文中“叚”建立關係,就等于認為“不遐有害”的“遐”比訓“叚”的“敢”義更為實在。先生以為:“不遐,不得,口語曰‘不會’、‘不至’。聞氏亦得之象外。”果如此,則此義甚虛,或至少不比“敢”的意義實在。所以,這個用法似乎也很難虛化出“敢”的意義和用法。
    四、虛化的意義和用法一定比實在的意義晚起。金文“叚”訓“敢”的用法時代較早,似不一定在《詩經》語料之后,別的就更不用說了。說“叚”訓“敢”是虛化的用法,前提是要在金文中或在前此的甲骨文中找出“叚”字的更為實在的意義。這在目前看來,恐不是咄唶而辦的事情。
    蒙先生不棄,至為感佩,今不揣冒昧,略布款誠,還望先生賜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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